我经常想到死去的那天。

我隔儿屁的时候应该是不到七十五岁，甚至更小。我可不想活那么久，枯朽的如同树根一般，每日呆坐，无法自理。

隔壁的老王倒是个例外。前几日他老婆跟他嚷嚷起来，筒子楼像回音壁一样把老太太的哀怨和愤怒精准的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都要进棺材的人了，还找小姐！你丢死个人了！”

“我们一个月的菜钱才500块，你摸一下就花200！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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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是十分羡慕老王的。羡慕的原因有几个：第一，他身体真是好，都七十八了，还能想着男女之事；第二，他除了想，还真的付出行动——要不然说，成功必须有梦想、有行动，缺一不可呢？渡边淳一那个日本老头子在他的离世之作《再爱一次》里面写老年人的性爱，中心思想就几个字——“小弟不行，就用手！”，而隔壁老王无疑是近在眼前的鲜活例证；第三，他居然还有私房钱！

扯远了。先不说隔壁老王了。

我应该是心脏病发作，忽然就不行了。谢天谢地，这简直是最不错的离去了。我可不想在医院里躺上半年，身上插满管子，喉咙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黏腻声响，把屎尿都屙在裤子里面。

我病发的时候应该正蜷缩在躺椅里面看书。也许是Kindle或者别的什么高科技书——很可能是直接投影在我面前的，我只要“想”翻页，就可以翻过一页，手指头都不用动下啊。至于Kindle，谁知道呢？毕竟距离现在又过去几十年了，亚马逊兴许早倒闭了呢。

老伴儿应该在她的佛堂烧香拜佛。她每日坚持磕头三百个，五体投地几十年，所以身体比我结实得多。儿子如同平时一样并不在身边，孙子也在小学读二年级。

我忽然就胸闷气短、心疼欲裂的感觉，眼前就眩晕、恍惚起来。我张嘴却出不来声音。我心里是知道这一刻到来了。终于来了。

我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忽然不再有任何的宗教信仰，所以也不觉得我的死去是个新的开始，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不会与我有任何的关系。

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我的身体会在几天之后被烧成灰。这些灰的大部分会被扫进火葬场的垃圾袋里，和其他的什么老李、老刘的灰混为一坛；一小部分会被工作人员装进一个小盒子里面拿给我儿子——当然，里面也有些老李、老刘的灰。工作人员每日见惯了，可不会帮你分的这么清楚。只是一般人都不知道罢了。

所以我的身体会变成灰烬，灰烬还会变成分子、量子。从这个意义上看，我其实永恒了。

我的意识会在几分钟内幻灭掉。这个就要紧了。你知道，你的意识没了，你就真的没了。就好像没有梦的睡眠一样——你短暂的死去，但你还会醒过来。现在就不会了，你的意识还有五分钟时间，或者只有三分钟，再也醒不来了。然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了。

这三分钟时间就很金贵了，根本放不下漫长的一生。但也应该够了，因为你一生的挚爱和牵挂，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源自最内心深处的、触及灵魂的细软触碰，并不需要三分钟以上的时间去逐一梳理。

我死的时候并不会是乔布斯，因为我这辈子改变世界的可能性几乎是零；我也不会是马云这样的首富，因为我长得比他帅点，智商就自然不如他了——你看上帝还是公平的；我甚至连俞敏洪都不是。所以你看，我在死的那刻，是不可能想起任何事业上的辉煌，或者工作上的成就。我不过是一家又一家公司中极不起眼的那个螺丝钉而已。我把自己的身躯扭得再紧，也不过是一个螺丝钉。虽说并非完全无用，但扭太紧腰就断了，而公司不过是再换个钉子罢了。

我也不可能想起伤害过我的人，或者是我嫉恨的人吧。那些你根本不喜欢却唯心点了赞的人，那些你因为对他有所求所以委屈了自己的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命和活法，但对于我，他们应该是零。至少那个时刻是零。他们在那个时刻也都灰飞烟灭了，他们本也不该在我的生命中有那么重要的位置。

我能想到的，恐怕只有母亲温暖的怀抱吧。虽说那时我都七十多的老头子了，但你还是会想念被拥入怀中小心呵护的感觉吧？还有儿子小时候可爱的小模样，被你抱在怀中留着口水，温暖而纯真；还有你的爱人，以及短暂而永恒的阳光。

三分钟是很快的，却足够装满你的挚爱；一生看似漫长，却瞬间即逝。

不过还好，我只是想了想那天而已，还三十多年那。至于现在，还是起身喝杯茶，晒晒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