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牌坊下

回老家看看吧!

县城的四面的墙太白太静了。应该要有虫子爬,有绿苔,又参差不齐的沙石,这般粗糙,才是生动的,原始的。

老家我来了,我想看看你的样子。你自然的呼吸,牵动我的心弦。

下车后,正好伯伯扛着梯子要往田里走,我跟着去。那带劲的感觉,像是睡好午觉的小狗狗,精力无处释放,对着陌生人也要一顿狂吼。疫情在家闷的够久了,乳豆腐味道够浓了,口感够绵密了。可以出售了。再不出来,时间忘了我,世界也忘了我。我要找价值,找存在感。

马路那边是大片大片的稻田。伯伯说:“你们伯爷打算把另一片地重新使用起来。”实木梯子压在伯伯身上,她走得比我推着单车还快。

远处的人站在稻田上,弯着腰插秧。在大地的怀里,天广阔,地辽阔。人看上去就像一棵稻苗,那样渺小的,种在了田里。

莲花井边,孩子们围坐着泡脚玩水。他们穿着鲜艳的衣服,红的、白的、黄的,像一朵朵在盛夏里盛开的花朵,歌唱着夏日的欢乐。

有三个孩子围在小水沟边走,大一点的小女孩手中提着装满水的塑料袋,袋里几条黑色小鱼,鱼还是自由的握在孩子手里。天空下有这几个小孩,他们在旷阔的地球的水晶球里玩耍,也是自由的。他们低着头,寻找着水里的鱼。我直盯盯的看着他们,他们浑然不知。

我回到了村里。经过一个门,一个老人坐在堂子里看电视。电视摆在正中央,他坐在正中央,屋子是半露天的。电视机也是老款的。屋内井井有条,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简洁的,这传统的。

一闪而过的感觉,一定要倒回去看看。

房后听到凶猛的狗吠声,整个人处于紧急状态中,两只黄狗就从巷子里窜出来了。狼牙就悬在面前。我故作淡定的看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刚转进另一个巷子,一只大黑狗又出现,狂吼着。再无他路,进退两难。后面两只狗,前面一只狗。前后狗吠声对喊,谁也不输谁。只能往前走,跳上自行车骑了过去。眼神不交流,不看,不怕,走就是了。

在村里的牌坊下坐着。牌坊实木搭成,被青苔染得青一块绿一块。牌坊那边是山是田。

门两米宽,却有一个大大的瓦片屋顶 。我坐在阴凉下,一个大爷从巷子里走进了牌坊旁边的小房屋。四四方方的小房屋,红砖垒成,屋顶依旧是常见的灰色瓦片,那是凉爽的代表。

拿出三毛的书,看了起来。两个孩子跑过来进入草丛,躲着什么。不久另外两个孩子也低头跑进草丛找寻。四个孩子会在一起,坐在水沟边横放的木板上,用脚踢打着水花。大爷走到水沟旁的衣架上收拾晒着的透明塑料薄膜。他看着我,孩子们也玩一会儿看一会儿我。我静静的坐着。

孩子大哭起来,我从书中缓过神来。走上前去问,怎么了?他们纷纷指着最小的女孩说,他踢的水,弄到我们的身上了。大家纷纷地拎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看起来。

我又坐了回去,他们的欢乐实在不忍打扰。

大爷也出去了,孩子们回家吃饭了。等孩子回来,他们问我怎么不回去吃饭?孩子们跑到与小沟流水反方向的勾边去了。他们又回来了,问我怎么还不回去吃饭?

太阳移到了脚边,遮不住阳了。推着小单车往前走,一条巷子,两条巷子,三条巷子,我选择第四条巷子走进去。灰色砖块垒成的房,一般是公家房,没有人住。我走进去往屋里看,有成堆的衣服,有锅,像是有人住,但没人。看见“房屋危险”提示牌,这屋子像是真的摇摇欲坠起来,我拍了几张照片。

“你看,他在拍照。”我转头一看,一个胖点的,一个瘦点的大爷在说话。

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赶紧走出来。他们两个在后面叫我:“你还没有吃饭,去我家吃饭吧!”“我吃过了。”这样热情的招呼只好用善意的谎言婉拒。“你去我们家吃吧,我有好多菜,给你炒几个。”“我吃过了。”“你家在哪里?我告诉你怎么走。”我确实不知道这是哪。“我认得路。”“去我家吃饭吧,我有好多菜,给你炒几个菜。”“我吃过了。”他反复的问,我想他怎么这么肯定我没吃过饭。好是奇怪。“我往这条路上去咯!”他突然说:“我们是好人,不是坏人。”

看着他们两个手舞足蹈的,那热心的眼神,那样恳切的邀请。那样真诚的眼睛看着我。我看着他们的眼睛,虽然因年老,眼珠子附着厚厚的白膜,眼皮子也耷拉下来,却是那样的明亮有神。

一个扛着锄头,穿着白衣,超短蓝色裤子的男人走了过来,那样短的裤子,显得很不协调。一只小黄狗跟在后边。我们三个让出半边路,他走过去。瘦一点的穿着紫色衣服的大爷,悄悄的跟我说:“不要理他,他是疯子。”“真的是疯子?”

他挥着手,叫我别说,别理。我警惕着前方扛着锄头的男人,想从他的背影看出他的不正常来。

“我从这条路走咯!”

挥手告别,他们两个在远处不停的说着。人老了之后,真的像个孩子。看着远处这两个淳朴的孩子,心中欢喜着。

下午在家,看着书。

紫衣服的大爷经过门口。他像是早上那个大爷。果然,他返回来,望着门里的我大声说:“你在这里啊!原来你是水成的女。”我对他笑笑。“你早说,我不就明白了吗?嗨!”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也变得又惊又喜。“你今天在那里坐了四个小时。”我纳闷他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在牌坊坐了四小时,难道有监控器?他说了很多,我嗯嗯哦哦的答应着,他走了,我站在门口。他摸着脑袋回头跟我说了一句:“我去上边看他们打牌。”笑了笑,开心的走了。

紫色衣服,我拿起照相机,念着紫色衣服。莫非牌坊边小房子里的那个人也是紫色的衣服?我翻着相机找了许久,终于看到那件紫色的衣服。他在收衣服时,我偷拍的。

原来四个小时,他进进出出。我们相视了好几次,也没说上一句话。原来就是他。

他话也挺多的,之前,看着又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这四个小时,竟没说一句话。反倒我回去时,他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就有了叫住我的勇气。

他晾衣服的架子做的真可精美。黄皮的竹子,在顶端连接着许多树杈。两边各一个,横着根竹子。正好可以晒被单,被子,毯子。想起来今天他房子旁边还挂了一件深红色的,复古的毯子。我还以为是从印度的某户人家飘过来的。

在这个宁静的村子里,公家的房子坍塌。还有许多一九六几年从田里扎回来的黄土搭建的房子。这个老村庄住的人已经很少了。坍塌的房子比住的房子多。

我坐在牌坊下时,经过的人都会看着我,再回头看着我。整个村都是一个整体,每一个人都相互认识,像是一个大家族。而我初来乍到,他们对我自然很是新奇。

一个扛着锄头的,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看到了我身上的相机。他问,你是来拍照的?我说不是,我来这里玩的。等他回来,我问,你除完地了?他又打量我身上的相机,说,你来拍照的吗?我说我来这里休息一下,看看大风车。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水成的女。他重复着水成的女,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就像牌坊下的守门神。对我吼过的两条黄狗经过时,也换成了安静的面貌,进进出出。

晚上我和妈妈说了这些事,妈妈说:“他们以为你拿着相机,是搞村庄新建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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