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识董老师的时候,她已经是业内知名专家了。每当她讲座完毕,会有几名助理前呼后拥,为她端茶递水,那情形,像极了舞台上星光熠熠的明星。
她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五,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万物。她一边要承担起日常教学教研工作,同时还要经常到各地调研,偶尔还要抽时间与我们这些后辈沟通。看她的朋友圈,永远是那么满满当当,生机勃勃。
一日,她告诉我们几个后辈,她要休息一段时间,因为要做一个小小的手术。那语气,云淡风轻,好似做一个随治随走的微创手术似的。在休息之前,她安排好了所有后续工作。
下一次见她是在她家附近的咖啡馆。即便在咖啡馆里,她还戴着帽子,引来了一些异样的目光。“因为做了化疗,头发掉了不少,所以现在上哪都要戴着帽子。”她一边坦然地取下帽子一边顺手拨弄着被帽子压得过于平坦的头发。“其实我还算好的,同病房的室友头发都掉得差不多了,必须戴假发。”她笑着说,神态安然。化疗?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她得的不是小病,而是癌症,早期。
为了治疗,她必须到医疗水平更高的北京去。离开那天,同事在她家门口等了又等,打算专程送她过去,却只等来她的一条短信:“我已经上火车了,谢谢公司和你们的好意。”坐了五六个小时的高铁后,她径直坐出租车赶往医院后,请了个护工,一个人默默做了手术,经历了前后数次痛苦不堪的化疗和N次检查。
同事说着,我的脑海里回想起每一次见她时,她那沉稳镇定的模样。如果不是同事所说,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她一个人承担着这样的苦痛。很久以后,我终于明白,她为何要一个人离开,一个人默默前往医院。因为她不想让大家看到她难受痛苦的模样,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麻烦任何一个人。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广州的会议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吃了几口便不吃了,还自我调侃道:“我现在吃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就是靠着这几口饭和药,她在讲台上一讲就是两三个小时。
不贴近董老师,我不会知道在她“风光无限,岁月静好”的外表下,藏着那么多故事。
02
盲人王姐是小区附近一家按摩店里的推拿师。我第一次去那家按摩店便是她给我按,一来二去,俩人便熟络起来。那段日子,我睡眠不好,工作压力大,每日过得焦虑无比,逢人便要诉诉苦。她一边按一边安慰我:“人生还是要活得轻松些,看开点。”“道理都懂,就是做起来难。”我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是因为你经历得还不够多。我就是经历得太多了,觉得痛苦就是生活本来的面目,反而淡定了。”她语气温和地说。
说起来,她的故事可以写一本书了。幼时丧父,母亲改嫁,继父待她不好。好不容易觅得如意郎君,却在娃出生不久后,突遇飞来横祸,撒手人寡。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娃,她强打起精神。偏偏祸不单行,娃几岁的时候,她又因为眼疾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成了盲人。
她讲述的时候,语气平淡,仿佛经历那些痛苦的不是她。至今我都清楚地记得一个细节。“那时,我继父待我妈不好,见我妈生了个妹妹,便动不动拳打脚踢。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拉着我和妹妹去跳河。我很害怕,觉得母亲比我高,母亲抱着妹妹,妹妹也比我高,要是跳河,最先淹没的肯定是我,便哭着求母亲不要跳河。”她说着说着,脸上洋溢起了温馨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个好笑的笑话。而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一个人了解别人的痛苦之前,往往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那个人。而事实是,痛苦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一如很多年前,一个朋友告诉我:“你知道为什么人刚出生的时候都会嚎啕大哭吗?因为他知道他来人世受难了。而离开的时候那么安详,他这一辈子也圆满了。”
03
罗曼·罗兰的《米开朗基罗》里有这样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生活。
董老师的生活不只有她朋友圈里的光鲜靓丽,还有那侵蚀她身体带给她痛苦的可怕病魔。如果说她的生活里都是岁月静好,那定是因为她把吃下的每一颗药,受过的每一份罪,都化为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与病魔抗争是痛苦的,却又是幸福的,因为至少我还活着,还有好好享受生活的机会。”董老师如是说。
而对王姐来说,苦难早已是家常便饭。王姐是不幸的,在不长的岁月里经历了很多人一生都不会经历的苦难。王姐又是幸运的。她早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和本质,才得以从容不迫地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04
我想起我的一个好友。她不到30岁的时候,便有房有车,老公对她宠爱有加,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在同龄人中已算走在前面。只是每每与她聊天,不是抱怨孩子调皮老公挣钱少,就是吐槽自己的工作太无聊,简直在浪费人生。
有一天,她体检发现长了一个肿瘤,此后终日郁郁寡欢。常常半夜我睡得正酣,接到她的夺命连环call。她问我:“你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幸的事情总是找上我?”我的睡意被她这一问彻底激没了。“那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你还有时间还有力气给我诉苦,多少躺在医院的人连说一句清楚的话都是奢侈?你住着舒服的房子,有多少蜗居在几平米的小房子里?有时间在这里发牢骚,胡思乱想。不如配合医生好好治疗。”我见她如此不淡定,便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想法朝她说了。
所幸,肿瘤是良性的,切除后好好养养,便基本没啥问题了。自那以后,她变得阳光了,抱怨也没那么多了。“看来你最近的幸福指数很高啊!”我和她喝下午茶时,说道。“也不全是。生活是,你对它笑,它就对你笑。如果不是经历那次手术,或许我至今还是个怨妇呢,说起来,我该感谢老天爷。”她笑了,我也笑了。
05
为什么别人总是岁月静好,而你却总感生活无望?并不是因为别人的生活总是一帆风顺,唯独你的生活坎坎坷坷布满荆棘,而是因为别人看清了生活的真相,知道痛苦是人生旅途的必经之路,所以学着坦然面对人世的艰辛与苦难,学着享受点点滴滴的幸福。
他们放大了幸福,缩小了苦难。而你却只看到别人灿烂的笑,看不到别人为其所付出的代价。你和别人的本质差别并不是客观境遇上的差异,而是你们对待生活,对待苦难,对待幸福的态度的不同。
生活的列车从来不会为了谁刻意拐弯或停止,它只会沿着着它的既定轨道前行。我们不能苛求于生活,亦不能奢求万事顺意,只能不断修炼自己,强大自己的内心,创造属于自己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