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京,暑气还未完全消散,正午时分,太阳就就直勾勾的挂在天上,阳光映得天空发出惨淡的白色。零星的几只鸟飞过,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全都扑楞着翅膀,寻觅一处阴凉所在。这是一处还未竣工的建筑工地。经过一上午的敲敲打打,工人们早就累的直不起腰。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几个人结伴去食堂打饭,走在路上,拖沓着鞋子,已经看不出年轻人应有的麻利劲儿。
“你好,是巴桐吗,你的快递到了,我在××门口。”
“好的,我马上到。”
放下手机,巴桐拿起一件干净的跨带背心边走边穿。这是一个典型的西北汉子,皮肤黝黑光亮,浓黑眉毛下是一双细长的眼睛。他是这样瘦弱,一层肌肉紧贴着骨头,可以看出每根肋骨的形状。真让人怀疑,这样的身躯到底能不能应付一天天的工作。
取回了快递,在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拿着饭盒的东子哥。
“你这是买了啥呢?”
“买了两本书,前两天看到打折,就挑了两本。”
“你这是买的什么书么?”
“<<平凡的世界>>还有一本刘慈欣的<<三体>>”
“<<平凡的世界>>俺倒是听过,俺知道身体,也知道人体,这个<<三体>>又是什么东西么。”
一个屋的工友听到东子哥这么说,全都笑得喷出了饭渣,这是一座两层的工人宿舍,是用最简单的彩钢板搭建的,屋顶的风扇转的热闹,也害怕它转着转着就掉下来,铲平谁的头颅。和每个工人宿舍一样,这个屋里,卫生纸遍地,夹杂着汗腥味,臭脚丫子味,用大家的话说,这就是男人的味道。这些工人们亲手建好一座座高大楼宇,自己却住在这个城市最为简陋的彩钢房里。外人刚来这个屋子,大概不会适应,这些工人什么环境没见过,这样的屋子,早就习以为常了。
“八桶,你今天咋吃的泡面。”旁边的胖头走过来,也跟着凑凑热闹。
“昨个吃到一半,在白菜里看到一个苍蝇,俺就不想吃咧。”
“你这个娃还真是讲究,就是看到蛆,该吃也还得吃下去哩。”
巴桐笑了笑,吃完自己的泡面,把汤喝干净,刷干净碗,洗了洗手,就开始摆弄他的那些书。把那两本书放在自己用木板制的一个小箱子里。拿着快递包装袋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把它叠好,压在被褥底下。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自己也不知道。
下午三点多,太阳的光芒有些收敛,可还是晒得人抬不起头。又到了做工的时候,巴桐又拿起他的家伙,在楼层之间敲敲打打。下午刚开始做工是最乏的时候,大伙儿都叼着烟提起精神。
一天的工下来,工人们累的连鞋都不脱,就躺到了床上。等到大家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巴桐拿着自己的脸盆和洗漱品,就出去了。九月的晚上,天气已经有些微凉,水龙头旁,已经没有人在洗澡。巴桐脱光了衣服,从头开始,清洗起来。昏暗的灯光,照到他精瘦的肌肉上,轮廓显得更加清晰,要不是在这破败的环境下,别人也许会以为他是一个健身教练。
搓着自己的皮肤,觉得自己比以前健壮了不少。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随着自己指尖的触碰,巴桐的下身开始有了反应,直冲冲抬起头颅。好在现在周围没人。他简单的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内裤,特意把下身用手压下去。还好准备了宽松的大裤衩,穿好后就一路小跑回到了宿舍。
工友们都聚在胖头的床上斗地主,东子哥看到他进来就问他。
“这都啥节气咧,还天天跑出去洗澡,就不怕冻病了么?”
“没事,东子哥,俺还年轻哩,抗冻。出了一身臭汗,要是不洗干净,俺全身都别扭。”
“人家是文化人咧,讲究着哩”胖头凑上来,也跟着讽刺一番。巴桐早就习惯了胖头的嘴,知道他没有什么坏心,也就从来不和他计较。
“东子哥,大姜怎么没在屋里,他干啥去咧”
“人家婆姨来看他来哩,俩人到旅馆开房去呢,现在估计人家都打上炮咧。”东子哥这么一说,屋里人都笑了起来,巴桐看他们玩的正上瘾,自己拿了一个木椅子,带上纸笔就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今天是写文章的日子,他给自己定下了规矩,每两天写一篇文章,他不习惯直接在手机上打字,他也没有自己的电脑,所以一直就用最原始的方式,写出自己的故事。然后晚上睡觉前,把文章打到自己的手机上,在平台上发表。他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时间。可还是没有编辑看上他的文章,他很苦恼,不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里,平时也没机会和其他作者交流,有些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适不适合写作。
写完文章,他拿出了今天买的书,这本<<平凡的世界>>,其实他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就看过了,只是,那是别人的书,而且还是盗版。他知道这本书会给他力量,所以他坚持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平凡的世界>>。看了一会儿,东子哥出来了坐到他身边。
“八桶,你也知道,咱俩是一个村出来的,俺也不懂你们这些学生娃想的啥,俺心里有话,憋不住,就直接跟你说了。”
“你说吧,东子哥,俺都听着。”
“你说你成天花钱买这些书,还总花时间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人看么。你也老大不小咧,把心思花在挣钱上,想法讨个婆姨咧。”
“东子哥,我知道你这是为俺好,你也知道俺是什么情况,当初上学的时候,俺学习就好,一直想上大学。可是俺娘突然病了,没办法,得挣钱给俺娘看病。现在我不上学咧,想尽办法多挣钱,你看这几年,我吃过早饭没。俺不是不饿,是想多省点钱。看到那来来回回的学生,俺眼红啊。我是穷,但我也还有追求,我也有梦想哩。为了俺娘,我可以不去上学,来打工挣钱,但俺也想有一块自己的自留地啊。这样我才能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巴桐哭了,心里也舒坦了。东子哥眼睛里也噙着泪花,揽着他的肩膀,“好娃啊,你是个好娃。东子哥啥也不懂,但哥支持你,一定要写出名堂。”巴桐抬着头,看着高处的月亮。他自己也恼,为啥总是没有好的结果。
“对了,你也有个笔名么?”东子哥问他
“青竹”
“哈哈哈,你告诉俺,俺也不懂。时间不早咧,咱快回去睡觉吧。”
拿起东西,巴桐就和东子哥回屋里睡觉了。躺在床上,巴桐想把文章发到平台上,打开平台,他看到了一条私信。
“你好,看了你的文章,觉得画面感很强,感觉你是一个内心很有力量的人。我们公众号想邀请你做我们的专栏作者,分享一下你的大学生活,我们会付费的。如果可以,请你及时回复我。”
看到这条信息,巴桐的眼睛就亮了,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反复看了好几遍。他当然很激动,这是他的梦想,可他不是大学生,他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他想撒个慌,可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和那个人说了。他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期待着对方能够”破格录取”。
当他发完信息,就放下手机睡觉了。一晚上他在床上来回翻转,脑子里都是那条信息。他好几次都想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回复。可他又舍不得,他希望自己在早上就能得到好消息。他都想好了到时候怎么庆祝。
一晚上终于结束了,天空终于露出了初生的太阳。巴桐打开手机,找到那个平台,在信息那一栏并没有新的信息显示,他打开私信,竟然连昨天那条私信都找不到了。刷新好几次之后还是没有找到。算了,肯定是人家拒绝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么。
来不及多想,巴桐就去工地了。一上午的时间,他就在纠结这个事。到底是怎么了么,肯定看到那条信息了。怎么就突然没了呢。看来还是题材不符合。自己不是大学生,也不能怪谁。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有人承认了自己的文笔。
眼看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东子哥找到他,问他中午吃啥。
“今天不吃泡面了”
“哟!今天接地气咧!”胖头在一边咧着嘴笑。
“今天吃面包!”巴桐抬着头,就往小超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