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的武汉阴冷潮湿，每到春节前的这段时间，伴随着江上轮船的汽笛声的还有呼啸的北风。虽然外面冰冷刺骨，可是一想到马上又过年了，又能回家和父母团聚了，我整个人又仿佛重新充满了电，只盼着今天的活儿能够早些收工，好回到宿舍继续整理带回家的物品。

确实，今天的活儿很早就收工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不禁要干的活儿收工早，连我的小命都差点被阎王爷收走了。

我在武汉某建筑维保单位打工，平时的工作就是和我同宿舍的周哥一起为高层建筑粉刷外墙。没错，就是大家平时所说的“蜘蛛人”。

周哥也是来武汉打工的外乡人，个子不高，平时烟抽的很厉害，几乎每天都要抽一包烟。平时周哥除了抽烟也并无其他爱好，闲暇时间几乎都在宿舍里和家里人聊微信，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总是微驼着背，不聊微信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望着窗口发愣。

几乎看不到周哥有放声大笑的时候，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抽烟，看手机。

“干咱们这一行的，每天都是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拿命换钱说得不就是干咱这一行么？说不定哪天绳子断了，你还图个啥？”我曾经劝过周哥少抽点烟，他摇摇头说道。

昨天晚上周哥接到老板的电话，有一个粉刷外墙的活今天得完成。于是，早上起来后，我们俩匆匆吃过早饭后，早早就赶去施工现场。

需要施工作业的小区名叫都市尚巢，我和周哥负责前面的楼。这片小区在王家湾一带还算是比较高档的。像我这样的打工者，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么？

我和周哥来到作业建筑入口处，他又像往常干活儿时那样，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平时一直戴着的观音菩萨挂坠，放于掌中，口中念念有词。

我知道他是在求菩萨保佑我们俩能够安全施工作业，在上面干活儿的时候老天爷赏脸，不要突然之间刮大风。

念叨完了，周哥将安全绳往肩上一挎，看了我一眼：“走吧！上去干活儿吧！”

坐电梯直到顶层18楼，顺着楼梯道我俩来到了这座高层的房顶入口。面前的楼顶通道隔离门是红色的，让人不免心里有些压抑。

小区物业人员帮我们打开锁头，刚推开门，室外一股寒风便迎面而来，真冷。

同在户外，建筑物顶层虽然与平地温度相同，但是由于没有遮拦，风刮得比下面要大一些。所以，我们高空作业的人最怕的就是作业时刮风，但愿今天的风不要太大，做的这趟活儿能够顺顺利利的。

来到楼顶边，周哥再一次和我说了一遍安全作业操作规程，一切都要按流程来施工，虽然我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在自检和互检各自的作业工具和安全设备之后，周哥将我俩的安全扣固定在楼顶的钢筋上，主副安全绳则固定在两人腰间的安全扣上。我把需要涂抹的涂料挂在固定座板上，在两人放置安全绳的楼边垫好厚厚的湿布，我俩开始小心翼翼的往下滑。

从18层高的建筑看下去，地面上熙熙攘攘的车流仿佛火柴盒，行人则像一个个移动的小虫子。虽然安全手册上写着作业的时候尽量避免向下看，但是我每一次都忍不住侧过头欣赏底下的风景。毕竟，能在这个角度观察路况，全武汉只有我们这类人吧？

有恐高症的人真心干不了这行。

老天爷很给面子，虽然很冷，可是风并不大，这种天气很适合作业。

“你把滚轮沾满了浆再刷，可以节省转身沾浆的次数，说了你多少次了，不长记性。”周哥边刷边对我说，眼睛一直盯着作业的区域。

“知道知道，你跟我说过，我知道。”我随口应付。

"看着点人家的阳台，不要踩到人家的阳台"周哥说。

“放心吧，我注意就是。”我虽然不太耐烦，但我知道他这是善意提醒我。

虽然作业的环境有一些风险，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干活毕竟效率更高一些，既能够互相观察各自的作业面，又能打发时间过得更快。

就这样，我和周哥在平行的水平面上负责各自的区域作业，慢慢的向下延伸着。

两层楼的作业一眨眼就结束。

在滑到十六楼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一户人家晾在阳台外侧的几件衣服在随风飘舞，而周哥业务熟练比我要快一些，距离我有了两米左右，刚刚滑过晾衣服的那个阳台。

我正要和周哥说话，十六楼的阳台窗户被推开，里面的人拿过一件晾晒的衬衣看了看，扒头冲周哥喊：“你长眼了吗？没看见这里晾着衣服还往这里踩？我不管，你得赔老子新衣服！”

周哥听到叫喊声侧过头看着站在阳台上的男人说道：“好的好的，真对不起！我一会儿下去马上联系我老板让他过来商量赔偿的事情好不好？”

“你不要拿这种话来搪塞我，找你们领导来这种话谁都会说。谁知道你们下去之后会不会跑掉，你真跑了我找谁去？”阳台上的男子不依不饶。

“唉！跟你说了会赔偿你的，我这里正在作业，一会儿我上来找你。”周哥不敢分心，一直在缓和矛盾。

“你少在那里打官腔，你跑不了，肯定得让你赔。你赔不赔，不赔我就把你这破绳子割了你信不信？”

我听了这话冷汗直冒，难道这人不知道这是十六层楼的高度吗？割断安全绳岂不是要了周哥的命了吗？

周哥并没有继续和他理论，还是在专心的作业。

这人见周哥不再理他，转头回到自己的屋里。

“老周！老周！他说要割断你的安全绳！”我冲周哥喊道！

“莫得理他，杀人的事他敢？呆会儿下去坐电梯上楼看看怎么解决吧，倒霉！”周哥也不看我，还是在接着刷墙。

“老周，要不你先下去吧？万一这孙子使坏，你可咋办？”我心急如焚，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他敢割室外作业人员的安全绳，但是一想到不堪设想的后果，我觉得我必须先滑下去。

“莫得事，你要是担心，你就先下去吧，我再干会儿。”老周回道。

我一咬牙，就先三步并作两步滑到一楼，双脚一落地，我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

仰脖向上看，老周仍然坐在座板上往下滑着作业。

我在为老周捏一把汗的同时，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的绳子。

当老周的座板滑到第九层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他的座板猛地向下一坠，一根安全绳从半空中断落，直接飘下来，晃晃悠悠的荡在半空，另一端连着老周腰间的安全扣。

“哎！老周！老周!绳子断了！绳子断了！赶快下来！”我看到那根绳子荡在那里，就像是在嘲笑下面的人一般，我急得泪都流出来了，脑海里全都是老周的第二根安全绳断了之后的惨景。

我们这一行的命全部都系于这两根安全绳上。作业用的安全绳是用合成纤维做的，它有二重保护的功能，确保安全。它可以使发生坠落时的实际冲击距离减小。

老周现在只是断了一根安全绳，系于他身上的还有一根主绳，轻易无法人为割断。主绳能够承重的重量足以保护两个成年人。

老周明显也被吓到了，没想到真的有人为了一件衣服敢这样行凶。

他赶紧扔掉手中的滚轮，从吊篮上窜出来，双手紧紧抓住主绳，脚踩着楼体外围宛如攀岩运动员那般，蹬一下滑下几米。由于只有一根吊绳，方向很难控制，老周的身体在下滑过程中碰到了墙体好几次。

在下滑的过程中，我哭着请求那个人不要再割断老周的安全绳了，虽然我知道他在十六楼根本听不见我喊的是什么。

老周踉踉跄跄的从九层楼高的高度滑下来，我在他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冲上去抱住了他，大声喊道：“老周！老周你没事吧？！摔坏了吧？”

此刻的老周脸色刷白，牙齿打颤，眼泪和鼻涕同时在他的脸上流淌。

“给、给、给我颗烟！”老周冲我伸手。

老周点燃烟后，就像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发现绿洲有水那样，瞬间疯狂的抽掉了一整颗红塔山。

我发现老周的手背被蹭破了，身上也都是蹭的楼体的浆灰。

哆哆嗦嗦的抽着烟的老周，突然大喊一声：“啊~！”

我知道，这是从鬼门关前路过的人心里的极度压抑与恐惧。

“妈的！这孙子，我上去揍他去！”我咬牙就要往楼上蹿！

“等会儿！等会儿！”老周拉住我的袖子，“别去！。。。。。。还是报警吧！”

我心里强压怒火，搀扶着老周做到台阶上。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本文纯属虚构，只是看到今日的一条新闻，心生愤懑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