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在于细小,
它只占据心灵一角;
它形成于季节和风,
是一颗青青的小草,
是一朵无名的小花,
让芬芳在微风中轻飘。
———洛娜.克罗泽
在整理相册的时候,发现拍过许多不起眼的日常琐细,比如春天枯木上的新芽,夏天草叶上的露珠,秋雨后地上的落叶,冬天白雪覆盖下的一茎衰草,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穿过稀疏树枝的月影,柳树上的喜鹊窝,阴天里水中树木的倒影,黄昏时电线上停栖的鸟儿,星空下参差的瓦片……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细小风景总是吸引着我,打动着我,让我在不同的地方为它们停留,把它们定格。有时是在匆匆行走的上班或回家路上,有时是去乡下的某个亲戚家做客,有时是故意去看风景,对计划着去看的风景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反而是一些细小的发现,让我欢喜。
这些细小的风景,何止是令我欢喜,有时甚至令我感动。记得有一个春天,在一个荒凉的山坡,我看到被砍伐的树桩一侧,竟然长出了两粒嫩芽。那新绿,何其弱小又何其强大,是什么力量让它们从那刀削斧劈之中萌发?整个春天,拍过无数花朵,看过无数绿叶,感动过我的,唯有对树桩上的那两粒嫩芽。
还有一次是去乡下做客,直到满天星斗时才告别。出来的时候,看到蓝色的天幕下,亲戚家门前的那间瓦房上,青色与暗橘色相间的参差瓦片,犹如错落有致的诗行,在星空下诗意地栖居,我瞬间被打动,落在一行人后面拍下了这个画面。
和我同行的人常常表示不解,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水面有什么好拍,一堆烂瓦片有什么好看,一个月亮司空见惯。
我常常独自拍下这种种琐细,我知道自己见到它们时的欣喜,拍下它们时的欢愉。尽管很想分享,但从来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对它们感兴趣。
所以在我读到洛娜.克罗泽这首诗中的这几句时,简直是被它击中。欢愉在于细小,虽只占心灵一角,而这足以安慰了灵魂。
一次看到沈熹薇《在人群中消失的日子》的简介:“书中所记,都是些不起眼的日常琐细,比如石阶缝里的绿苔,窗外逐渐透亮的天光,某件物什下藏的故事。微小却重要,也许是你丢失已久的东西。”单是“石阶缝里的绿苔”几个字,我便认定了熹薇是我的朋友,她的书是我要读的书。
一个对石阶缝里的绿苔都珍视的人,必定是有着柔软心灵、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连这么细微的生命都热爱,更不要说其他。
王小妮在《上课记》中,发现学生身上有再微小的纯净,也一定要说出来,说给他自己和更多的人听。李修文和除夕不能回家在外打工的西北汉子称兄道弟,大写情义。如此种种,令我感动和崇敬。
物尤此,人亦然。华美和高大令众生景仰膜拜,但细小和卑微一样值得亲近与珍视,何况很多时候,什么是小什么是大本无定论。
对人厌烦,也就厌烦话语,
哪怕在兽骨上刻着的字句数行;
欢愉在于细小,在于沉默,
它们的语言表现在行动上!
当人变成石头变成骨骼变成翅膀,
又不发出赞叹的声响,
才会发现他完美的形态,
成了一种意象。
———洛娜.克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