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历腊八节前回到了故乡――一个曾经生养我的北方村庄。看望年迈的姥姥,看一看思念的家乡。
车到村口的小河边,我就选择了步行。
河水已经冰冻,似一条银色的缎带装饰在村庄和辽阔的田野间。几只白鹅和黑色的鸭子摇摇摆摆的在河边闲逛,我走过去时,它们有些慌乱的张开翅膀,吱嘎叫着,跌跌撞撞的跑过冰面。我觉得有些好笑,也许在它们眼里我是一个陌生人。
村前是阳光照耀下的田野,因为几天前的一场大雪,到现在田垄间还是白茫茫一片。姥姥家就在田野的尽头。
我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残留的熟悉的麦芽香,顺着仍洒满白雪的田野望向前方。一片银白色的光芒中,恍惚间似有一条白色的身影在飞快的冲过来,溅起的雪花四处飘扬……
瞬间,一只健壮的大白狗就扑到了眼前,一下子钻到我怀里,把我摔倒在雪地上。它喘息着,蹦跳着,用力的摇着尾巴,伸着红红的舌头在我身上脸上胡乱舔着,表达着它的喜悦和对我的思念。
直到今天我都没弄明白,路口的田边离姥姥家还有那么远,根本就看不清楚,也听不到喊声,为什么每一次寒暑假回村里时,它都能那么早就发现我,像是一直站在村口等我一样。
是啊,这样的感情有谁能够体会呢?从它还像只小猫傻傻地一跑一个跟头的时候,我就抱着它一起玩一起睡,一起分享姥姥舍不得吃留给我的蛋糕。我们在村庄一起长大。
这么多年了,即使你已经离开世间很久,我们在这村庄里一起度过的童年生活仍然历历在目。
记得最后一次分手的时候,我已经上中学了。那个暑假我和你一起在田野间疯狂地度过。走的那一天,你耸拉着脑袋一直跟在身后,我能看出你的失落。怕你离村庄太远走丢,我几次含着泪打你离开。你支吾着往回跑,又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在远远的地方停下,默默地看着我。在我转过身后,悄悄的又跟了上来。
在陪伴我走出十几里路后,直到我上车,头探出车窗挥着手喊你回家时。你仍蹲在路边田埂间愣愣的发呆,听到我喊声时高兴的晃了晃尾巴,黯然的眼神似乎也有了神采。车走出很远,你的身影仍然在田间远远地张望着,已经不再年轻的身躯显得憔悴孤单。
大白狗的影子时常会出现在某一个雪地里,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爱这村庄,爱这村庄里纯朴的乡亲,无论物欲横流,无论天南地北。
姥姥是这个村庄改变的见证人,也是我们这个国家从贫穷到富足的亲历者。
姥姥讲过的故事还历历在目。
解放前村庄破旧不堪,国民党士兵从村前一列列走过,全家人大气不敢喘的躲在破旧的石头房子里叹息。
三年自然灾害时,姥爷因为饥饿晕倒了,在公社里当干部的弟弟用了特权,用救济的几碗玉米粥才在死亡线上把姥爷抢了回来。
改革开放的第一年,田野里架起了长长的电线杆,点亮了村庄的夜晚改变了煤油灯的世界。
多年前那部《喜盈门》电影里的镜头,还清晰的浮现眼前。
同样的北方乡村气息,同样的炊烟四起。
影片中憨憨的小丫头端出一碗藏起来的饺子,捧给正吃着窝窝头的老爷爷桌前,怯生生地说:“老爷爷,吃饺子”……那令人心酸的画面,如今再不会出现。
现在饺子已经是村里的家常便饭,新鲜蔬菜和各种家禽蛋肉等绿色食品,供不应求。乡村的改变,已经在吸引着城里人羡慕的目光。
网络上流传着一个段子:过去的农村人努力的打拼,能够进城并拥有一个城里人的户口在当时是多么的荣耀。而如今的城里人,很多都往农村跑,能够种种菜养养猪,亲手捡几个自家鸡下的蛋……这是多少城里人追求的田园梦想。
如今,姥姥在九十四岁的高龄,仍然可以慢慢的走路,慢慢的做些家务,宠辱不惊的和我们聊着天。尽管有时候我们要大声的喊着说话,她仍然笑眯眯的看着你问:你说什么啊?让我们哭笑不得。但老人的乐观和隐忍让周围的家人默默的感动着。老人不断付出的爱和对生活的眷恋,一直在暖暖的激励着我们。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享受这一切变化吧姥姥。
回去的清晨,我绕路来到儿时读书的小学校。原来的平房已变成一座整洁漂亮的教学楼,原来尘烟四起的操场也换了塑胶跑到。穿着崭新校服的小学生,三三两两的从不同的方向走过来。这时学校广播里传出熟悉的播音:“——现在奏国歌,大家请起立,敬礼!”这是学校每天早上的升旗仪式。
不经意间,我看到几个带着红领巾的孩子,正从不远处匆忙的跑过来。可能是因为快迟到吧,显得有些慌乱。但在国歌声响起来的瞬间,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向着操场上国旗升起的地方,立正敬礼,目光中充满了神圣和向往。
我的心一动,走下车,迎着初升的朝阳,在庄严的国歌声中静静的肃立着,直到播放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