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刚降了冬寒,突然很是想念幼年时分的味道。
说是冬寒,其实不过是我的个人念想。于我而言,温度对于季节的判定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到了11月就该是冬天了。
那日下了晚自习从楼里出来,满城的水汽突得冲我倾轧过来,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雾蒙蒙的,我向来是分不清哪些是雾、哪些是霾的,就暂且况论为雾吧。这总是能让人心情莫名舒适一些。
拢了拢半敞开的衣衫,把脖子努力缩在衣领中,我背着书包猛扎进了这难得雾丝绵绵的夜晚。
吸了口冷气,自然是要再吐一口不知在体内哪个细胞里充斥过的二氧化碳。没有声音,眼镜前面落满了一片哈气。
恍惚间,我想起了幼年时分的烤羊肉串,吸了一口已冻得冰凉的口水。
那时候的羊肉串,一直是爸爸用来奖励我的美食,冬天吃起来最是味醇肉香。
小贩们喜欢在天将将擦黑前出门。回家路过的一整条坡,都能看到他们推着火炉、匆匆忙忙跑着的影子——因为得占个好位置,显眼还要避风。
火炉不像是现在的电锅炉,是长箱式的,如今已经很少见到了。羊肉一定要早早在家里串好,分种类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能随时认出来。或者在袋子上做些记号,红袋子装着羊胆,绿袋子装着羊肝,黑袋子再装些别的什么东西。袋子就挂在火炉边上的铁钩上。
烤羊肉的炭火是那个时候家里面都要用到的黑色煤炭,耐烧,也便宜。小贩们会在火炉底层先铺好一层红色火炭,那颜色,看着就热乎得很,紧接着上面才煨些没烧过的黑炭。铺着的这许多黑炭是深有讲究的:不能太多,否则还没等到摊位火就先被压歇了;当然,亦不能太少,火苗没有黑炭烧自然要继续塞些红炭填肚子。否则时间久了,红炭也成了煤灰了。
来买羊肉串的客人是不需要问价钱的。2毛钱一串,这是行情。谁家若是贵了,或是便宜了,那必然是要惹了众位同行的。除非是熟人亲戚什么的,私下里会给你便宜几分。走的时候,还需被万万叮咛几次不能说、不可说。
我最爱做的便是在冬夜里守在暖烘烘的火炉边看师傅烤羊肉串了。
买之前须得先报了串数。师傅应和一声,一手翻着正在烤的肉串,一手便掏进了袋中。也不需要数,约莫着差不多就直接拿出来,架在正燃的激情澎湃的火苗上。有经验的师傅,定会在烤肉串期间拿刷子把攥在一只手里的所有肉串先涂抹几遍,这样才能烤的入味儿。
美食面前,等待向来是件无比煎熬心肝肾肺的破烂事儿。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鼻子似乎瞬间向路边小狗的方向进化。明明是股煤灰子味儿,明明是烟雾缭绕熏得连眼睛都只能眯着缝儿,却还是能在那一瞬间把羊肉串烤熟的味道抽离出来,全然吸进鼻腔中。尽管明知道那香味入不了口,可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吞咽着口水、一遍遍用舌头偷偷舔舔嘴角。
等本来带着红血丝儿的肉彻底变成深褐色时,便该是涂抹最后一遍调料了。这个时候,不用师傅问,爸爸都会抢先强调几次不要辣子、不要辣子。一直到羊肉串涨成5毛钱一串时,我才第一次尝到原来带辣椒味儿的羊肉串这么好吃,真是着实亏了我吃羊肉串的那些年了。
长大后,再也没有吃过烤羊肉串。不知为何,总是对幼时的肉串有股子执念,我害怕如今的肉串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味道了。既然如此,倒不如一直私藏在记忆里,时不时拿出来舔舐一番,解解馋意,甚是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