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合欢下定决心要开口溜了，要成为人间夸夸其谈的头子。
出门前，合欢画好眉涂上口红，挑了上衣裤子都满意的一身。二十一点钟走进打嗝儿酒吧，酒吧门口还没坐上喝得发晕出来抽烟的男人女人。
合欢爱钱，从来不来这种烧钱烧身体的地方，几百块到几千块一小盅的酒就足以把合欢半个月的工资喝没。葛奇说合欢，你再和这些书和语言较劲，你就不会说话了。是的，从葛奇认识合欢那天起，他就知道合欢一遇到生人就不会开口，你问一句她答一句，这姑娘没趣的很。那个时候，葛奇放言她会是下一个左右。旁边的人听了，伸手就是一拳捣在他肩上：“她之前的人生跟我不一样，以后也不会成为我这样。”葛奇顺声望去，他不会想到十年后这个笑容清晰的姑娘一语成戳。
左右是半个孤儿，从小跟着爷爷长大，老头是个完完全全的庄稼人，不太会讲话只晓得娃子要读书，读书能到大城市去，读书能有大出息挣大钱。可能是没别的东西抢占左右不大的脑袋，左右考进了市里的中学。老头子如愿了，搭上半辈子的家底也高兴，还请了几个田地挨得近平时能呛几声的老头来家里喝酒，老头子不说话，只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还是会担心喃，城里的世界好看也危险。
葛奇看着眼前一声不吭的左右，终于爆发了。
“你能不能出个声，让我知道你是活的。”
“唔。”
“你不会哑的吧”
“不是”
“那你怎么不讲话？”
“不会。”
葛奇真的觉得自己小时候坏事干多了，才碰上这么个奇怪女生，毫无波澜还是同桌。
此后葛奇每天最多的时间都用来从左右嘴里套话，每多一个字他都成就感大增。如果你问左右，你最感谢的人是谁？答案永远都是爷爷和葛奇。确实值得感谢。当你看到一个自信爽朗谈吐自如的左右时。
左右和葛奇很有缘，同时进去了同所大学的同间教室，都是英语专业。同时认识了一个叫合欢的女生，在微电影制作社里。合欢学的是文学，会交给社里一些自己编的剧本。很长时间都没能被选上一篇拍制，回复的原因是内容深了读不太通。合欢也不恼，当成好话来收。因为合欢相信那么多人懂合欢，合欢就不是合欢了。
酒吧里合欢还是没能开口加入陌生人群的阵容，果然葛齐不会爱永远怂胆的自己，索性决定买酒壮胆。
“waiter，他不是说你们这最烈的酒是killer，十杯。”
“小姐，这款酒一般人最初不会选的，喝不了，你要不再看看？”
“上酒！”，合欢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小声：“他都能喝我为什么不可以，葛奇说过他做到的我也可以。可是好像不行呢，你看我还是不会搭话。”
“小...小姐，你先别哭，我给..给你上酒。”新来的服务生第一天上班遇到一上来就哭的还真慌。
合欢没算过这是她第几次来取被退掉的剧本了。推门进到活动室里，正好看见社长和一个男生神情愉悦地聊着什么，好像也是剧本的事情，看样子那个男生是入选的幸运者。合欢没出声，就一动不动地在旁边等着，一直到他们聊完合欢的脚都有些麻了。
“哎，合欢，你一直在这？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没什么事，等等也好。这是？”
“昂对，介绍一下，他是英语专业的葛奇，也是这期微电影的编剧。”
合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葛奇挠了挠头说，“我看过你的剧本，很有意思。”
合欢眼睛里瞬间发出像是捕捉到猎物的光芒，盯着葛奇，“你看得懂？”
“懂...懂啊。”
“我这才走一会，就这么多人了啊，”左右看着脸生的女生，主动打了招呼后将手里的材料递给社长，“这是修改好的剧本，你审一下吧。”
“好。”社长转身将剧本放到桌上，顺手拿起合欢的剧本给她。
合欢随意翻了翻，无奈一笑，出了教室。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叫自己。
“嘿，你要相信你写的东西真的很好，我做到的你一定也可以。”
那是合欢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细致的美好力量，像合欢树。
之后，合欢的每一篇稿子都有了读者，还是两个人。
合欢一连喝掉三杯，感觉嗓子火辣辣的，还有点头晕。她好像又听见葛奇冰冷的声音说，我想我们很早便存在问题，只是一直没有面对。
“酒不是这么喝的，糟蹋了。”
“谁在说话啊？”
“现在的人都喜欢拿酒当慰藉品吗？装豪爽逞潇洒其实可悲。”
合欢终于看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一身布衣，真不知道怎么没被撵走。
“你管我？”或许真的是酒劲上来了，合欢大胆的用手指戳着男人的胸膛。
男人也不理她，直接伸手拿起合欢的酒开始喝。
“喂你干嘛，这是我的酒，这一杯就要几千块。”
“哦。”
左右大三那一年，被村里人告知，他爷爷病下了。于是立马请假赶了回去，医生说活不久了，最多一年。回病房前，左右调整好情绪，依旧带好笑意。
“爷爷呀，不是告诉你了少整农活，没我帮你累着了吧。”左右嗔怪着，像还是离家前那个小女孩。
老头子乌黑干瘦的脸就笑着，纹路挤作一团也分外温暖。午间的阳光从外面闯进来，盖在祖孙女俩身上，可以睡个好午觉。
然后左右休学一年，陪了老头子一年后送他安然离世。
葛奇安慰她时，她说，这是左右最满足的一年，也是院子里的老合欢树开得最盛的一年，很多时候都会想起小时候，只不过换了我来照顾他。
左右离开的一年里，葛奇教着合欢讲话，和当初教左右一样。合欢的话确实有在变多，也会在圈子里说一些自己想法。那时候葛奇多高兴啊，见到谁都会讲一遍。
可是如今葛奇才知道那只是她和圈子熟悉了，不是改变。自己不是改变她的人，以前成不了，以后也不会是。于是提出了分开。合欢不同意啊，她认为这就是背叛，誓言和过去。
合欢开始出去喝酒。她打算学他，酒吧邂逅一段并加之真爱。第一天便碰到了，那个抢她酒的男人。那晚，合欢跟着去了他家。
一个月后，葛奇先生与合欢小姐正式离婚。
三年的婚姻生活作此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