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笨鸟月记》之《时间的恐惧》

(2月份)

爸爸总爱靠在椅子上,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我看他靠着,就爬在他的肚子上,躺着,和他聊天。

我喜欢他讲天和地的故事。他说盘古、女娲、蚩尤、玉帝等等,我都喜欢听。当然,他有时也会讲山川、树木和野兽的故事,他翻着一本叫《山海经》书给我讲,我常常会觉得这世界其实是很骇人的。

但今天我没央着他讲故事,我们白天逛商场,爸爸给我买了一个闹钟,我这时正拿着我的闹钟,靠在爸爸的肚子上玩呢。

“闹钟为什么会响呢?”我问爸爸。

爸爸说:“因为他在走啊。”

“他在走就会响?是这样的吗?”

“对。”

“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走路啊,走路会有脚步声。” 我吓得把闹钟一丢,爸爸接住了,要送回给我,我不敢接。但爸爸说不怕。我于是又接了在手上。

“他有脚?”

“对,转着的针就是他的脚。”

“他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时间在走啊,时间不停的走,你就会长大,爸爸就会变老,然后就会……”

“就会怎样,爸爸?”

爸爸思考了一下,沉重的说:“死去。”

我的心一跳,我虽然还不太明白死去是什么,但我知道死去是很久的一次离开,我说:“我不要你死去,我要你永远的和我在一起,我们三个人要总是在不起。”

爸爸笑了,摸着我的头,说:“好,在一起,永远的!”

我玩着闹钟,我突然想到,如果闹钟不走,时间不是就不走了吗?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老了。我问爸爸,但爸爸说:“时间他总是要走的。”

他说:“慢慢的,你就会像明明哥哥一样大,我也会像伯公一样的老。”

“然后呢?”

“然后就会死去啊!”

“我不要你死去!但死去是去了那里?”

“死去是飞到了天上,做神仙了。”

“会回来吗?”

“会啊!你埋在后面的小鸟不也会来了吗?”我想想真的是,我们在后面埋了一只麻雀,它死在了我们的门口,爸爸说,把它埋了,它不久就会飞回来的。果然,前几天它真的飞了回来,还在居委会的围墙上站着。

“但我还是不想你和妈咪死了。”

“是一定会死去的,时间他有脚,他不停的走,我们就会慢慢的长大,慢慢的变老,然后就会死去。”我觉得不对,像是忽然明白了死是不简单的事情。我大叫了一声,抱住爸爸。

“我不要!我不要!”

爸爸抱着我,让我平静了一会,我问他:“那我会死吗?”

爸爸轻轻的摸着我,不经心似的、悠悠的说:“会的。”

我一下子伤心的哭了。

我说:“我不要闹钟了。我不要了!我要把它丢掉!”

爸爸说:“时间他总是要走的,你睡觉的时候他在走,你吃饭的时候他在走,你发呆了,他还是在走。你丢掉闹钟的时候,他还是在走。”

我差不多要崩溃了,我伤心极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爸爸说的也许全是真的,我于是只能重复的问:“怎么办?怎么办?”

妈咪来了,见我在哭。她抱着我,问我干什么要哭。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抱着妈咪,说:“我们三个人要永远。”

妈咪说:“当然在一起啊?谁说我们会分开?”

“但爸爸说时间在走,一直在走,就会死掉!”妈咪生气了,把爸爸批评了一顿,我觉得好笑,心里有了胜利的喜悦,也就不在伤心了。爸爸向我做鬼脸,还装做森森的样子说:“时间他是会走的哦!”

我蒙住耳朵,说:“不听,就不听!”但我还是慢慢的知道了爸爸说的话是真的。我偷偷的问爸爸:“怎么样才能够不死?”

爸爸说:“做妖怪啊。”

“我不要做妖怪!”

“做神仙啊!”

“我能做神仙吗?”

“能的。一定能的。只要你认真读书。书里面会有很多的法术,学了,你就可以变成神仙了。”我很高兴,其实我都想早点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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