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家门口的时候,是正午,我回到父母的院子里,洗了很久的一件裤子,母亲不在家,院子里就冷了,父亲往我盆里浇了一些开水,他说我的洗衣粉放多了,我在那蹲着,又洗又搓,一遍又一遍的泡沫,让我消磨着两个人的时间,当我回到屋子里,我的父亲突然对着我哭了,他说他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从我没有出生开始,他们一直在难受,但现在明显地加剧了,我坐在饭桌前面努力地吃着米饭,只能靠我的背影消解他的痛苦,他坐在我背后的一侧,我看不到他,我只能听到他苍老的声音,他问我他怎么办,他已经八十岁了,他喊着我的乳名,我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喊起的这个名字让我浑身充满了苦难,他提起的他的年龄让我误入了这个时代,他说,我们这个家彻底完了,随后他颤栗起来,他喊着我的乳名说,我有多少话想告诉你,到了胸口,我说不出了。我心里无比清楚,他想一个人去养老院了。我没有告诉他,我差一点跟随我爱着的一个女人离开中国,我留下来就是要一起陪伴他们的痛苦,可如今他们都要选择离开,一个去往养老院,一个回到北方。离开中国的,夜夜明灯,回到北方的,去意已决,留在南方的,夜夜痛哭,思念家乡的,死在家乡。
我重新回到了马路上,但我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挥发出从出生以来的我的悲伤,我的母亲生下我,但从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我活在这世上就是要和他们一起死掉,在不可忍受之前,在觉悟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