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她。
1995年就爱上了。
如果你相信世界上有些事情无法理解,超越自然,那我就告诉你:
1995年的春天,我站在这个小土包上,一辆拖拉机在我面前吃力的跑着,泥泞像水花一样从轮胎下溅射出来。
在这里,我看到了自己出生———— 一辆生锈的拖拉机上,鲜红的脐带连着我的小肚子,我看到母亲的泪水,看到父亲小心翼翼的接过我。我还睁不开眼睛,所以这些都不是用眼睛看到的。
我的灵魂伫立在旁边的小山包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像是转世重生未能及时进入躯体的幽魂。
风一吹,立马我就知道了许多东西,有关我的,像是有神明将所有事情都灌入我脑袋一样——
我的奶奶已经不在了,我的爷爷会在两年后去世,我的父母什么时候争吵,什么时候和解,在什么时候我遇到我的兄弟们。
而她,将在98年的春天出生——
她现在还没有出生,我还未见过她,我爱她,已经爱上了。
知道这些,我的人生变得很简单,等就足够了,等着各种灾难和幸福,等着该来的人来,等着会离开的人离开。
等着她,然后一起燃尽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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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一生,因此我的生命是跳跃的,记忆呈点状分布,除了那些重要的时刻,其他的都模糊到几乎不存在一般。就像星星一样。
不止如此,因为时间太长,我的记忆和出生时知道的那些事情有很多都搅到了一起,变成一颗颗闪亮的星星镶嵌在我的大脑里。于是我将要说的,有一些是以前的,有一些是以后的,可能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那是一个春天,春天的夜晚,路上昏黄的灯光挡住了月亮,朋友们歪歪斜斜的落在草地上,可爱的人儿们,像杂草一样摇晃着。
我来得迟了些,他们已经晃了一会儿了,我拿起啤酒灌一口,正准备同加入他们,眯眼看到了她。
在“杂草”们的中间,她正在唱歌——
“你尝过的那些甜头,都是寂寞的果实。”
歌声仿若一阵风,碰到我,然后化成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渗进去。
就是这个歌声,就是这个歌词,95年我就已经听过,95年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我刚一出生就渴望着的,我的命运里的人。
昏黄的灯光让我看不清她,我不敢朝前走,我也绝不会往后退,我呆立在风中看着她模糊的影子,又激动又感动,就要流出泪了。
我说不出话,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没有必要说话,往后的日子里我们会有说不完的话,这么一个短暂的夜晚根本不够,我的眼睛里,嘴角上,手指尖,骨头血肉细胞上,都满满刻着“我爱你”,二十年的爱根本说不完。
这个时候我只能呆立着,然后享受,享受五味陈杂,享受生命中注定的相逢。
杂草在晃着,人儿们在欢呼,风和灯光都是恩赐,只是夜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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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段日子我总是莫名的笑,我知道原因的。
我没有找她说话,我受够了这种命中注定的孤独的等待,我在95年知道了的这些东西,她在98年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
这个问题,和我的生命一般重要,她是否和我一样孤独的等待着对方?因为我确信我出生时候知道的这一切,那么她出生时也应该知道这些,否则这些年我对命运的定义将毫无意义。
从遇到她开始,我每日都如同拥抱在灯泡上的飞蛾,像初生般幸福,又像鏖战一样辛苦。时时等着她来终结我的挣扎。
于是她来了。
她在夜晚来过,说夜色美,说歌好听,说人有趣,然后说我好看。
我想亲她一口,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
也在清晨来过,说风大,说雨冷,说伞破,说她孤独又委屈。
我想轻轻抱住她,她就跑开了。
还有凌晨,正午,黄昏,深夜,那一段我的生活里,遍地是她的足记。
她在我的生命里的闹腾,从出生时候就注定了的,我想我可以正式的询问她了,这种命运感互相出现在我们心头,她必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把我当成神经病了。
我们相逢的第100天,我问她:“你出生的时候,98年的那个春天,你见到我了吗?”
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摸了摸我的额头,眼睛里充满了爱意,说:
“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