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北京,没有搬过五次家不足以谈人生。算起来这已经是我第七次搬家,超过全国93%的用户。
前段时间北京查隔断,我们租的隔断没法住了,偶然问了一嘴,高畅就说要帮我找房子。
我和高畅是在写作群认识的,他管我叫「虫兄」,虽然我是女的。我也欣然接受。
后来知道他是开青年公寓的,叫「舒舍」。就是像公社一样,有上下铺给你睡觉,有公共大客厅供玩耍交友,有公用的家电——听说舒舍的家电都挺高档,电饭锅是虎牌的。还会提供一些米面油、鸡蛋、水果等,还有保洁,总之就是像酒店一样,可以光着身子入住。
老板高畅自己也住在公寓里,没事就摊在客厅沙发上,供大家随意勾搭聊天。
这么多人住在一起,习惯各异,难免会有摩擦,舒舍就制定并维护规则,尽可能让大家舒服。——不是冷冰冰的「规则」。譬如说洗衣机,有人洗好后衣服没有拿出来,下一个人就不方便用,高畅想了半天,专门制作了一批不透明大袋子放在旁边,把机器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袋子,就可以自己洗了。他把这事当作了不起的发明创造兴奋地讲给我听,我说下一个用洗衣机的人自己拿个盆把衣服装出来不就行了么,高畅说不行,盆是裸露的,特别是女生要是看到自己的内衣露在外面,会炸。我心想这帮人不是矫情么,合住本来就有一堆这种琐事,还有比这更麻烦的呢,期待不要太高,忍忍算求了,合租么,你懂的。
现在看来我那是屌丝思维。为省钱么,诸事当然只好靠运气、靠心大。
高畅曾经说,「舒舍需要一个善良的管家,不只是对人好而已」,他是这么定义善良的:
遇到过一个时时为人好的人,相处下来充满了压力,ta对你的每一个好心里都有个小本本记着,倒也不直接说,但是总是用各种方式若有若无的提醒你“欠债要还”。
这应该不叫善良,只是把付出当做一种投资,以此来成全自己的安全感。
我想,善良的人,会希望别人好,即使被辜负了,再难过也不会产生怨恨。
比如:有个人全心全意为你做了顿饭,但是你不喜欢吃,又不小心表达出来了。
这个人若是个普通人,必然对你产生怨恨一般的想法,诸如:谁谁求我给她做饭我还不答应呢;你知道我做这顿饭有多辛苦嘛;对你好你竟然还埋怨,你是个不懂感恩的人;既然你不喜欢,以后就再也不给你做了……
……
如果,这个人是个善良的人,情况会大不同。
被你说ta做的饭不好吃,也会产生不好的念头,也会失落,不过,不好的想法会很快被控制住,因为ta是真希望你好,希望你开心,所以,接下来的ta关心的问题,是如何让你开心起来,于是,就会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呢,ta哪里做的不好。
普通人和善良的人的区别。
前者遇到问题,是以自己的得失为中心在思考。善良的人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人。
是的,善良的人最大不同,不是行为与进退上的不同,而是做事情时的起心动念是什么。
你是否遇到过一类人,其实对你很好,也有付出,行为上也客气有礼貌,但是相处下来就是感觉到不舒服。
也有一类人,会不小心冒犯你,也可能很不懂事,但是相处下来会让人舒服,让人心安。
差别,就是在这个心中的念头。
……
接下来,舒舍需要找一个善良的管家,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善良,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看了这篇文字,我心里很柔软很快乐,感觉这就像我们禅修时经常练习的「慈心」,真正希望他人好,而不是为了抓取自我的存在感,享受被人需要的感觉。
后来舒舍公号又发了一篇文,说要请艺术家免费住公寓,条件是艺术家要创作,不拘什么形式不拘什么内容,作品要允许放在舒舍展示。
——最击中我的是,随便创作什么(并没有要求你给舒舍打广告哦)。做「命题作文」的痛苦vs自由表达的快乐,相信每个文艺工作者都深有体会。
文章里说,舒舍现在赢利没有问题,但是好像没有最开始那么好玩了:
舒舍刚开业的时候,住进来很多与命运挣扎的人,他们不希望随波逐流,不喜欢被人安排,不过又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能做什么,来北京试一试,遂遇到了舒舍。
当时,舒舍还在创业初期,新的模式不被市场接受,有大把的空房率,本着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的思路,开始逐渐赊房费,等你有空再交吧。
……
他们,年轻莽撞,不知道自己是谁,总是不甘心的想要试一试。
他们,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愤怒,容易走极端,实际是对世界充满期待。
有时候,他们是特立独行的搞事情,不知不觉的搞成了艺术家。
也有时,他们会找很多可爱的借口,用来保护自己,因为世界从来没有人可怜他,懂他。
「可爱的借口」再次击中了我。因为我想象出了一类脾气古怪难相处的人,但他们的做法在高畅的眼里只是「可爱的借口」,他对他们是温柔呵护的,这就是态度、发心的不同。妈的!这个人也太他妈善良了吧!!他真的刷新了我对善良的理解,刷新了我对人的认识。
他还偶然提起,当年赊账的人里有三四个至今未交房费,杳无音讯。「我就不信邪了,我相信人是自觉的。」我:「……」
直到这次他帮我找房子。
专门比着我想要的地段、价格找。果然就给找来了。
听说是朝北的次卧,比我们原先住的小,还贵一千多,我和老公就有点犹豫。高畅赶紧说,虫兄不要有压力,不一定要租的,就跟你看别的房子一样。
我旧房子的合同还没到期,高畅就说新房我若要租的话,起租日就从我旧房子到期后算起——这是为我省钱。也没有像别的中介一样问我:「能定了嘛姐?这房子很火哦,还有别人在看,不然今天就要租出去了哈。」感觉这房子是专门在等我的……哦对了,舒舍并不是中介,租他们的房子不需要交中介费。
后来去看了房,高畅不在,是舒舍管家带我看的。客厅非常大,因为舒舍绝对不打隔断。管家说以后客厅还会做些软装。舒舍最大的好处是会用心打造公共空间,客厅真的是吃饭喝茶窝沙发聊天的地方,不像一般屌丝合租房,被切割后的仅剩的一小块「客厅」沦为停电动车堆杂物的处所;而且舒舍还会尽量满足客人个性化的需求,除了一般家电齐全,还会增添不少精致的小东西比如豆浆机、烤面包机,每周保洁,维修东西也不劳我们自己操心,一切交给管家。
由于钱的问题,我们还是有些犹豫。我又担心房子很快租给别人了我没机会了,就问了一嘴:「这房子有挂在网上招租吗?」「没有,」管家刘哥回答,后半句更是让我惊掉下巴「——因为高畅挑客人。」大概就是这句话促使我拍板,因为我想到,舒舍提供的东西,别处是无法提供的。然后我发微信告诉高畅我们决定租了,也没有什么书面契约或定金,君子之交,说好了就是定了。
后来挑了一天去舒舍签合同,这才是我和高畅第一次见面。原来他是个留胡子穿袍子的年轻人,嗨!临交钱的时候,老公又表示实在贵,在电话那头给我历数家底。老公说,这房子到底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呢?也许我们住进去后还是猫在自己房间吧,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我说舒舍有七天的「试住期」呢,不满意还可以退出的,不算违约,咱们试试看吧。至于钱的问题,我说以后我每个月赚个两千块吧,多的房租就出来了——因为以前我不怎么挣钱,家用都是老公。我向来是不怕步子大了扯着蛋的,而且由于最近的各种美好际遇,我相信新的生活正在展开,钱不会是问题。
现在入住一个多星期了。房子是这样的:
每个卧室里也摆放了绿植。
我们当然没有猫在小屋里,老公经常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干活。事实上住进来第一天他就说:「这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贵。」——通常一个人这么形容一件商品,意思就是它本身几近完美。
我说想要一把好些的电脑椅,舒舍就给买了这个:
头一次搬完家后坐上去,嗨!舒服!熨帖!疲劳顿消。插上电还能简单按摩肩颈。
早上靠在上面望着阳台,不由得感叹这他妈才是人该过的生活!
生活在美的环境,就会很有画画的欲望:
白天,这客厅就是我一个人的工作室,一把椅子转三方,弹琴画画写文章。
我又给添了两只小绿鹦鹉:
还打算做一道月季花拱门。期待来年鸟语花香^_^
不只是美而已。
大事小情有管家。连水电气费都不用自己交——水电尚可手机交,煤气则需要跑到专门的银行。更不需要跟合租室友算账。
那天,两个管家都在,老江湖刘哥教小姑娘园园如何跟物业保洁开锁各色人等打交道:「不要叫他们开锁,而是叫换锁芯。光开个锁也是两百块,换锁芯价钱差不多,而换锁芯则必然要先开锁,还默认送六把钥匙。」我暗暗点头称是,想起以前开过一次锁,秒秒钟的事情,两百块没了。要不是住在舒舍,这些门门道道就全得自己努力学习,与三教拉锯,与九流扯皮。不由得想起刚看过韩松落的文章《我不想成为我不喜欢领域的专家》,说的是身为一个中国人,「所有人都被迫必须花时间深刻认识这社会」,譬如北京居民全都成了大气污染治理专家、为了买个学区房要研究全部国情、有人因为打官司被迫成为法律专家,我们大多数人,最终都成了「活着」专家。至少,住在舒舍,我不需要继续努力成为处理水电气暖的专家了,只要安心写文画画就好,我长舒一口气。
哦对了,我们家还空着一间房,上一位短租房客刚搬走,欢迎你来和虫二做邻居(*^__^*)
请允许我再讲一个可爱的故事。
好几年前,有几头嫩得像葱一样的年轻人,在网上谈人生谈理想,聊熟了,然后说,不如找个房子合租吧!
白小茉是大总管,她觉得这些人都不大会照顾自己,一起住,还能做饭给他们吃。
上望星空下接地气的白小茉,北京租房的几个区域,她都跑遍了。看房、谈价格、垫钱。——大家都没什么钱,还得尽量挑性价比高的。
于是这群人就愉快地住到了一起。他们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知行公社」。
白小茉给大家做蒜苗炒腊肉,菲雪做水煮牛肉。
星期天,一起做同一件事,比如泡一壶茶,看个电影。
新婚夫妻倩雯和云飞也住在这里。小两口难免闹矛盾,倩雯就常常跑到另外两个女生屋里倾诉一场哭一场。他俩吵架造成紧张空气,有个小男生总会感到不安。
当然免不了大大小小的矛盾。小男生心想:我不要在这里住了,这些人太坏了!
于是全体开会。商量怎么值日,谁扫地,谁洗碗,会议记录密密麻麻一大张思维导图。
这套大房子客厅不小,常常借出去搞点活动,也许有的活动还能收取少量费用。——我并没有住在这里,我就是偶然参加活动来到这个客厅的。
那个白净面皮、茶壶盖发型的小男生,活动结束后顺便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后来他变成我男朋友、老公,上面这些故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如今,白小茉结婚了,菲雪也生孩子了,倩雯和云飞孩子都好几岁啦。
白小茉还干过一件事,就是接手经营「星辰海真人图书馆」。
所谓真人图书馆,就是把每个人当作一本书,彼此阅读。相当于一个交友俱乐部。
来到这里,可以随便躺在地上,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话。
每一个也许内向、也许敏感、也许孤独的年轻人,来到这儿都很容易自在、放松,大家不必寒暄破冰,和每一个人开口交流却又是那么容易。我当时感到很奇妙,怎么来这儿的人刚好都是同类呢?
也许是因为馆里的氛围?家具布置?可是氛围这个东西怎么定义、怎么制造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碰运气,肯定是动了很多脑筋悉心打造,才能有这种效果。
不然,我上一处合租房子,客厅并不小,但为何从来没有人把它当客厅使用呢?尽管这儿有张大玻璃饭桌,但从来没有人在这儿吃饭,都是端进自己的小黑屋吃。室友之间尽管还算友好,但也仅此而已,直到搬离,大家仍然只是点头之交。
星辰海后来关门大吉了。
可是它存在过,它塑造了一部分的我,此刻就又活在我的心里。搬过很多次家,扔过很多没用的卡片,而星辰海的会员卡我一直留着,「愿你被世界温柔相待」。
啊,这就是北京的奇妙之处。北京有什么好?为何令我喜爱留恋?就因为有这些人。
现在在舒舍,又有了似曾相识的体验:一个共同的家。
才搬来几天,我就做了顿晚饭和新邻居一起吃。
新邻居特别可爱,总是说「太好了」,「啊你们搬来太好了,这儿像个家了!周末可以一起做饭吃……」「啊,荞麦面,好吃!」有时还会萌萌地在胸前轻轻拍手(*^__^*)
知行公社可遇不可求,难以复制,组织者为了照顾大家需要付出额外的精力、心血甚至金钱。
而现在居然有一家公司专门打造知行公社这样的空间,专业化、商业化,能够保证走得更远更久,真是「太好了」!——其实高畅做事太没有商业味道了,经常令我担心舒舍的赢利,怀疑他不是在开公司而是在交朋友。这次租房他给了我大大的照顾,有些地方为了让利于我,干脆与通行的做法背道而驰——而我们至今也仅见过一次面。
其实,当初还在微信上和高畅商谈的时候,我就感到自己的生命不可避免地被改变了,我已经是个不一样的人了。
客体关系心理学主张,一个孩子的自我,形成于他与养育者的互动。其实这在成年人中也存在:别人怎么对你,会创造出新的你。其实哪有什么固定的自我呢?所谓自我,说到底是一堆心理模式、行为模式。高畅拓宽了我对善良的理解,他信任我,我也便信任他,他大方爽快,我也不顾虑计较。他已经空置着房子等了我十天半月,还说从我旧房子到期之日起租,到签合同那天我便直接说「明天起租吧!」尽管旧房子尚未到期,我们也还没打包好东西。被世界温柔相待,你也会变得温柔。
三十来岁,并不代表「我」就定型了,会用同一种模式走一辈子了,生命还会不断改变,不断被拓宽。我们总是在相互影响,「他人」「自我」之间哪有绝对明确的界线呢?我喜欢和这些可爱的人交换能量、交融生命。
愿你也被世界温柔相待^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