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童又成功气走了第N位相亲对象。

喝个茶的工夫，就隔着玻璃看到了对面马路上，从车里钻出来的尹柯。

尹柯上个星期回的国，安静了一年多的同学群那一天因为他又重新热闹了起来。邬童记得那天几乎都没心思工作，反复打开那个已经设置成消息免打扰的群，一遍遍确认着尹柯有没有发什么消息。

尹柯什么话也没说，邬童猜他应该也没心思和同学寒暄，正如眼前看到的憔悴的尹柯一样，他回国是因为他爷爷快不行了。

邬童之前去医院里看过了老爷子。两家的关系不错，邬童也是被尹柯爷爷看着长大的，他俩淘气挨骂的时候，总是尹柯爷爷护着，过年了还塞丰厚的红包。尽管后来他和尹柯的关系不睦，但断断续续地会去看老爷子。

印象里身体一直健朗的老人躺在床上，满脸苍白没有血色，拉着他的手骨瘦如柴，邬童心里不好受。

他和尹柯的疏远多多少少被大人们看在眼里，不过大人们只能看到问题表面，多以为是遥远的距离带来的隔阂，邬童尹柯没有对峙过，但都深知这是导火索之后的顺理成章的结果。

老爷子的声音好像干涸的河水，听得邬童一阵鼻酸：“好孩子，不要和小柯生气了，这孩子闷葫芦，胆子小，话都像茶壶里的饺子出不来，要是做错了什么，我替他向你道歉，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没有……”邬童说，“您别想这么多，我和尹柯挺好的，我们俩，您好好养病，别担心我们了。”

老爷子要说话又咳了两声，他的家人们紧张得围过来，邬童退出去了，靠在门口翻着手机，他和尹柯的对话框有三四年的时间都没有打开了。

上一次见到尹柯，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和眼前的尹柯相比，现在的他更瘦，似乎也更冷漠了。

因为尹柯从对面看了过来，邬童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但他还是固执地为他贴上冷漠的标签，反正他一直以来都是这副样子。

几分钟之后邬童才知道，刚才尹柯其实看见他了，因为几分钟之后，尹柯就走进了这家咖啡店，坐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俩自学生时代分崩离析的大吵之后，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有很久了。

邬童还没想好做出什么对应冷漠的表情，尹柯就先开口了：“好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声音里的平静连邬童自己都愣住了，他应该对尹柯只有一种生气的情绪才对。

尹柯看见了桌上的两个杯子：“刚才在约会吗？”

邬童鬼使神差说了是，尹柯点点头，没说话。

诡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尽管外人看着没有什么奇怪。邬童对于他的沉默有些不耐烦，他想尹柯怎么总是这样。

“有事？”他那种嚣张带刺的语气又回来了。

尹柯嘴唇动了动，拧着眉，想是在纠结什么，最后终于妥协开口了：“能不能麻烦你，去医院看看我爷爷？”

邬童看到他眼尾倏地红了，有些慌乱，他不太会安慰他，可尹柯会自己控制情绪，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只失控了一瞬，又立马变成那个冷静自持的尹柯了。

“已经出院回家了，爷爷想去乡下度过最后的时间，走之前，想见见你。”

邬童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当两人双双出现时，老爷子让其他人都出去了。

他的精神依旧不是很好，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说话都费劲。已经入秋了，窗外发黄的叶子一片片地往下掉。

“小柯呀，今年得回国了吧？”老爷子问。

尹柯蹲在爷爷身前，两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想哭：“11月份就毕业啦，到时候您孙子可是镀了金的海归了，给您长脸不？”可他依旧露出笑脸，尽可能地想要让老爷子开心。

爷爷果真笑了，却叹口气拉着尹柯的手：“在那儿都一样呢，只要你健康、快乐就行……其实当年你妈让你出国，你跟她那么个闹法我就知道，你其实并不想出去。”

尹柯低下头，释然地笑了笑：“想不想都出去了，咱不说以前。”他用余光看了邬童一眼，瞧见他一脸的认真。

紧接着老爷子就招招手，让邬童过来。邬童来到尹柯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他和尹柯不一样，藏不住情绪，这会儿眼睛已经红了，看得尹柯一愣。

“你们俩啊……唉，终究还是走不到一起去，是吗？”

尹柯身形一僵，邬童则低着头悄悄地看他，抿着唇不说话。

老爷子又想起从前了：“我记得你俩小时候，关系可真好，小柯安静内向，小童就格外活泼，总算给这孩子带出点人气儿来……”爷爷点了点尹柯的手背，“现在也政策也放开了，我没你妈那么老古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邬童一头雾水地看着这爷俩，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不说这个，”尹柯抬起头，“您现在呢就放宽心……”

老爷子打断了：“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呀，当年你那么难过……”他朝邬童伸出手，邬童立马抓着，“孩子，我知道你跟小柯生着气，你俩好好说，要是还有一样的心思，这婚事我帮你们做主了，他爸妈也管不着……”

“爷爷！”尹柯呼吸一顿，急忙拦住他。

但是邬童却从这摸不着头脑的几句话里，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当年尹柯突然之间不说一声就出国留学的真相似乎呼之欲出了。

“您放心，我跟他好好说。”邬童出口安慰着。

老人家总算松了一口气一样；“两个人好好的，听见没？”

尹柯点头说知道。

从爷爷房间里出来，邬童跟着尹柯进了他的房间，现在他急于知道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的答案，尹柯当年决绝地出国留学，一声不吭，究竟是因为什么？

尹柯出去的这几年，邬童也再没来过这里，时间飞驰而过，有些地方却没怎么变过，他记得那会儿两人蒙着被子在房间里看恐怖电影，尹柯胆子小却要装作不害怕的样子，邬童的衣服都快在他手里被揪烂了，当天晚上还下了雨，尹柯睡不安稳，和邬童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小声问他睡了吗，邬童其实被他的动静闹醒了，却装作睡着。尹柯没得到回应，才更大胆了些，又贴过来，小心翼翼地抓着邬童的衣服，后来才渐渐睡着的。

十几岁的时候懂什么啊，邬童想，十几岁的尹柯会因为一部恐怖电影依赖邬童一整晚，十几岁的尹柯也会不顾两人的关系一走了之，所以十几岁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爷爷的意思，我没懂，”邬童说，“你需要给我解释一下吗？”

他此时靠着尹柯的书桌，抱着手臂一副审视的样子，表面一片镇静，可内心却慌乱得不行，他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站在一边的尹柯回答了：“他以为你喜欢我。”

邬童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反驳：“我才不喜欢你！”

尹柯说：“我知道，”然后接着说，“小时候两个人玩得好了一点，老爷子会错意了，现在同性婚姻也合法了嘛，看我俩都单身，就想着撮合我们，你别放在心上了。”

邬童看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有些心灰意冷，却不死心地接着问："爷爷说的另一件事呢？当年为什么突然出国留学呢？"

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呈现在眼前的这个样子，可尹柯说："觉得留学深造会好一点，所以就去了。"

邬童有些无法维持冷静，他站直了身体，往尹柯那边走了一步，语气几乎是恶狠狠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哪怕说一句再见，就算之后的几年没有联系，邬童都不会觉得是被尹柯抛弃了，尽管他们之间那时候还用不到这么严重的词。

"觉得，"在邬童的注视下，尹柯说出了个几乎让他感到绝望的答案，"没有什么太大必要。"

安静了有那么几秒钟，邬童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耍我很好玩是吗？"

他想哭，但是忍住了，宁愿不要听这句话，被蒙在鼓里就好了。

尹柯没有回答。

"尹柯，你好样的。"

最后落下一声关门时的巨响，邬童带着怒气离开了。

尹柯终于放开身侧紧握的拳头，脱力一般坐在了床上，他眼神茫然地望着窗外，代替邬童，他先流下了眼泪。

而凌晨两点接到邬童的电话，是他没能想到的。

这是邬童打过来的第四个，第四个电话终于把尹柯吵醒了。

邬童的声音带着醉酒的混沌，酒气仿佛能从听筒那头闻出味儿来，尹柯在邬童的吼骂中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沉声问道："你在哪儿？"

"要你管！"邬童打了个酒嗝，接着骂，"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管我！我管你要解释的时候你说的什么屁话，现在凭什么让我告诉你在哪儿！"

"邬童！"尹柯难得愠怒，并非因为邬童说的这些话，而是因为邬童现在这样的状态。他在生自己的气，因为这其中有他的原因。

那边的人像是终于从邬童手里抢到了电话："是尹柯先生吗？"

"他在哪儿？"尹柯没太多耐心了。

"这边是xxx，您朋友醉得有些厉害，得过来接他一趟了。"

尹柯顶着夜色出门，20分钟之内赶到了地点，幸好邬童喝酒的酒吧旁边有一间酒店，家是不能带回去的，只能暂时先把他扔在那儿。

他到的时候邬童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车钥匙手机就大剌剌地放在吧台，也不怕别人拿。酒保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挥手，也不知道是怎么认出他的。

"尹柯先生，您朋友在这儿呢！"

尹柯快步走过去，拍了拍邬童的背，轻声喊着他的名字，邬童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还能走吗？"尹柯见叫醒他了，收拾好东西就想扶着他出去。

谁知道邬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虎口磨了一下，然后声音瘪着，像是不开心："瘦了……"

尹柯一愣。

"尹柯？"

"嗯。"

"我讨厌你！"

"知道。"

"你知道个屁！"邬童又生气了，把头埋进臂弯里不理人。

尹柯尴尬地朝酒保笑笑："麻烦您帮我把他扶到车上，谢谢了。"

喝醉的人比平时更重，这句话果然没错，光是把邬童弄到车上，两个人就出了一身的汗。等到了酒店，尹柯还麻烦服务员把人再扶进房间，脸皮薄的他还真是因为邬童厚着脸皮了。

他给他脱了鞋，又打了湿毛巾过来盖着额头。邬童不高兴地把被子踹了，一把抓过毛巾扔在了地上，还正好扔在尹柯脚边。

忙活了半天，尹柯算是被这下给气着了，可又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跟小时候似的，确定对方听不到他的话，才敢靠近。

他蹲在床边，细细看着邬童。邬童的眉毛总是拧着，好像永远在不高兴，可他的眼睛很好看，多情的桃花眼，会让人喜欢，也会让人误会，他的嘴唇很薄，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却很可爱。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尹柯像是在问邬童，其实在问他自己。

郑重写了三天的情书交给邬童之前，被妈妈先发现了，在同性恋不被允许的时代。尹柯妈妈为他请了几天假，然后带着他去看了医生。

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尹柯他妈妈不信，又去看心理医生，最后想到让尹柯出去留学，彻底断绝来往。

懂事的尹柯第一次和妈妈顶撞，第一次反驳妈妈的意见，第一次哭闹，第一次绝食……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最后还是赢不了。

妈妈说："你要是想看我死，就尽管这么做吧。"

年轻的尹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独自承担那份没有送出去的喜欢。事情闹得很大，那段时间好像家里的所有人都在吵架，尹柯的耳边除了"你有问题"、"你赶紧去留学"、"你要看我死吗"就听不到别的话。

他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他妈妈也就不吃，晚上听见他妈又在阳台上小声地哭，尹柯爬起来，走到她身边，说："我去留学，你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对。"

他被认作已经痊愈的病人，被他妈送出了国，连再见都没能和邬童说。他想的是，反正以后也不会见的。三万英尺的高空，遥远的大洋彼岸，他们是两颗星，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永远也无法接近了。

可是现在，邬童就在他眼前，尹柯没有再克制。

"邬童，"他的声音里像是带着莫大的委屈，"我好难过啊……"

本来以为睡着的邬童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和尹柯四目相对的时候，分外清明，尹柯差点以为他真的醒了，结果邬童的手伸出来落在他的头发上，邬童哄小孩子一样："尹柯不哭哦，有我在……"

尹柯24小时以内，哭了第二次了，他是不想在难过时候收到安慰的人，不然眼泪会更汹涌。

这下却把邬童吓坏了，怎么把人安慰成这样了！赶紧坐起来一点，拽着尹柯的手腕把人拉近，尹柯跌坐在床上，如梦初醒般要挣脱。可是喝醉的人力气却大得很，邬童死拉着他不放手，硬是把人拉进了怀中，紧紧抱着。

尹柯听见自己的心跳非常快。

事情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喝醉的邬童且不论，清醒的尹柯都不清醒了。

邬童安慰人的方式太过笨拙，大着舌头说不了好听的，就用行动让怀里正在哭的人平静下来，他捧着尹柯的脸亲下去的时候，一直有些燥热的身体像是终于汲取了清泉，让他爱不释手，不是，爱不释口。

能感受到被推拒着，平时的坏脾气上来了，硬是不让走，搂紧了腰把人扣在怀里，舌头舔着对方嘴唇，最后直接撬开了齿关，去勾尹柯的舌头。

很开心的是，他总算不哭了。

不开心的是，自己更热了。

不仅脱了自己的衣服，还开始扒尹柯的衣服。尹柯出门太急，T恤外边直接穿了件针织开衫，很容易就被脱了，挂在臂弯里。

"邬童！"尹柯气急败坏的，这会儿已经被邬童压着了，下身被邬童逐渐起来的欲望顶着，存在感十分强烈。

"你能不能不闹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邬童从他颈间抬起头，眼神迷蒙的，却露出了尹柯觉得很可爱的笑容："我没有在闹。"

要不是他真的醉得厉害，尹柯还以为这会儿他已经醒了，清醒的邬童是不会这样亲近他的，因为下午的时候邬童就说过了，他并不喜欢自己。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酒后乱性吗？"

邬童舔了舔嘴唇，又低下头亲了尹柯一下，问："你为什么要来？"

尹柯大晚上被邬童一个电话叫出来了，却不想和醉鬼解释，推着他的肩膀："那我走！"

邬童蛮横地挡住他，变本加厉地把尹柯的双手压在枕边，无理取闹似的："既然来了就不准走！"

他去亲尹柯之前喃喃自语，重复说着一句话："谁准你一直来来走走的……！"

尹柯听见了，所以有片刻恍惚，以至于邬童更加深入地亲自己的时候，不自觉地打开了嘴，这让邬童获得了更进一步的准许，亲了一会儿就开始继续脱尹柯的衣服。

他刚才知道，在和尹柯做这样的事，可他还是选择继续了，以及那一句"来来走走"让尹柯晃了神。

邬童的酒味从嘴巴里渡给尹柯，让尹柯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所以在邬童脱裤子的时候都没做太大挣脱，在邬童拿性器在股缝反复磨蹭的时候他只觉得情动。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心情吗？即使知道只有微渺的希望，也想豁出去试一试。

尹柯高潮的时候没能叫出声，因为邬童似乎在安慰人这件事上有了很大的进步，学会了用嘴堵着，搅着舌头发出黏腻的水声，下身却没有节制地冲撞着，尹柯的声音支离破碎地传出来，最后在余韵中没能撑住太久，睡了过去。

邬童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脑袋要裂开一样的疼，却敏锐地察觉到，身边躺着一个人，而看到这个人是尹柯时，更是大脑宕机，一口气堵在胸口愣了好一会儿。

尹柯身上的痕迹不假，房间里腥膻的气味不假，无数的事实都证明着，他把尹柯睡了！

昨晚的记忆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里闪过，他从尹柯家出来，去了妈妈那里，然后就跑去酒吧喝酒，依稀记得和一个人说了很久的话，接着尹柯就来了，他穿着灰色的开衫，那件衣服被邬童扯破了，正躺在地上。然后他记得尹柯在哭，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然后就……接吻了！然后……不用想也知道后续了。

尹柯的嘴唇还肿着，一看就知道昨晚多狠，还有，那个地方……邬童刚只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混蛋事！

头疼的时候，尹柯动了一下，像是要醒来，邬童赶紧躺下装睡，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尹柯只觉得浑身都疼，像在醋里被泡软了似的使不上力，随便动一下骨头脆得都能断。

他扭头，看见邬童还没醒就放心了。要在他醒过来之前赶紧离开，所以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尽量放轻动作，一瘸一拐地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邬童等他进去了才睁开眼，意识到他可能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有些生气。

更多还是懊恼，怎么就莫名其妙把人睡了？喝醉的时候有没有讲奇怪的话？诸多问题让脑子都要炸了，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的事情负责，所以不打算让尹柯就这么离开。

尹柯出来的时候发现邬童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穿鞋，尹柯一阵尴尬。

邬童瞧见他脖子下的青紫痕迹都遮不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你先别出去，我给你买件衣服。"

一听这语气，应该是想起来大半，尹柯不多说话，闷闷地答了一句嗯，把自己的外套捡起来，坏得不成样子，拿在手里突兀地很。

于是他很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先洗了再去吧，酒味很重……"

邬童走进卫生间以前回过头，生怕尹柯跑了，有些严肃："你不要走，我待会儿还有话说。"

尹柯点点头。邬童洗完澡，旁边商场买了衣服，又带着早餐上来，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小时。

眼前的白粥清淡得很，尹柯脸一红，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开始吃。

邬童看了会儿，还是把勺子放下了："昨天晚上……"

尹柯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截断他的话："没事儿，喝多了……"

"你什么意思？"邬童突然扔了勺子，语气不善。

尹柯依旧波澜不惊似的："就是不用太在意的意思，都是成年人了，也不用搞负责任这一套的。"

邬童说："你在国外学的这些吗？"因为尹柯绝不是能说出这些话的人，所以在他这么说的时候，邬童真的有被气到，却总是忍不住产生不好的联想，于是拿出了惯常的凶恶，"谈过？还是和别人上过床？"

尹柯被他这样说也生气了："邬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他不想跟他吵架，没有逃走也只是想说这些话而已，现在话说完了，他要走了。

邬童却急忙站起来抓住了他，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为什么不回答我！"

尹柯甩不开他的手，索性被他这样拽着，有些气恼："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邬童冷笑："马上就有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

"你爷爷不是希望我们在一起吗？那结婚啊！所以我不希望我的结婚对象还有任何别的不正当关系。"

尹柯被他这句话吓得难得失去温和，一把推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反正你这么随便，结婚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尹柯快被气晕了，努力维持着镇定："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邬童逼近一步，"尹柯，你不是最不喜欢让别人失望吗？"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邬童抓起自己的钥匙，临走时回头说，"但我会告诉你爷爷我们两个已经发生了关系，但尹柯不想负责。"

他关上门，留尹柯一个人在房间里，粥还热着，尹柯却没胃口吃了。

太坏了，邬童。

他捂着脸，很难过，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怎么可以这样。

邬童不喜欢自己，他们两个却发生了关系，尽管是邬童主动的，但后来尹柯没有拒绝，他习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结婚的话，爷爷会高兴吧。可能邬童高兴吗，邬童不高兴的话，干嘛要和他结婚？应该只是一时气话，尹柯想，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很多事情没能给他太多的考虑时间，爷爷送到乡下的第二天就开始不好了，会糊里糊涂地喊奶奶的名字。

难得清醒的时候看见一家人担心地围在床前，直叹气："到岁数了，生老病死的都是命数，都别哭了……"

尹柯坐在旁边，眉眼之间是化不开的沉重，爷爷瞧见了，抬起无力的手，坠落之前被尹柯抓住了，爷爷问："小童呢？怎么不在啊？"

尹柯努力挤出笑脸："他忙呢，没空来。"

"这孩子前两天跟我打电话，说想和你结婚，是不是真的？"

尹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下意识地去看他妈妈，他妈妈却也只是一脸的疲态，眼下乌青，关切地看着老人，和尹柯视线对上时，努努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沉默地离开房间了。

"爷爷，你希望我们结婚吗？"尹柯问。

"我希望你开心，"爷爷拉着小孙子的手，用力再用力，"那时候你妈给你撕掉的信，我给捡回来拼好了，可那会儿你走得急，没能交给你，后面我都忘了，在我房间的床头柜抽屉里……"

尹柯瞳孔骤缩，眼睛红得更厉害了。

"小柯，别怪你妈，她担心你，多体谅她。爷爷跟你爸妈都说好了，以后谁再逼着你，我和你奶奶就托梦过来，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爷爷……"

"我看得出来，你俩的心思，喜欢就在一起，别想那么多，我们小柯要开开心心的，我和你奶奶才放心，知道吗？"

尹柯受到了爷爷最大的偏爱。

树上的枯叶还没落光，尹柯爷爷就先走了，在一片肃穆的秋色中。邬童赶到的时候碰见尹柯红着眼睛从院子里出来。

他没有办法了，一向招架不住尹柯的眼泪，来之前做好的一切心理准备此时此刻瓦解了干净。

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靠近，态度是和尹柯一起时少有的温和："你没事吧，爷爷他？"

"爷爷走了……"尹柯发现说出这句话都很艰难。

邬童一时无言。

"我进去看……"他还没进门，被尹柯伸手拦住。

从不示弱的尹柯往前走了一步，额头抵着邬童的肩膀，他们没有拥抱，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靠近。

"一会儿就好……"尹柯说，然后悬空的眼泪一颗颗落在地面上，铺开深色的水渍。

在尹柯11月份毕业回国之后，他和邬童结婚了。这是老人家生前的愿望，尹柯顾不得自己开不开心。

而邬童知道那是一时气话，预备等尹柯回国之后取消，却在他回国以前收到了尹柯的消息。

他们的对话框终于打开了。

尹柯说——我们结婚吧。

邬童当时隔了很久，才想起来回，他说好。

好也就这样，不好也就这样，邬童自暴自弃地想着，他这辈子应该只会和尹柯这么耗着了。

比起推开他，其实更想把他留在身边，那就这样吧。

他觉得自己现在依旧不清醒着，却因为即将和尹柯开始新的生活而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