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陪小儿子kk剥蚕豆,已经熟练掌握剥豆技术的小话唠一边剥一边滔滔不绝地向我传授他的剥豆绝技。
“其实,妈妈也会剥豆。你知道是谁教我的吗?我的爷爷”
“你爷爷?我没见过,他帅吗?”小k问。
“帅!”总是收拾得干净利落,哪怕衣服洗得有些泛白。
“那他和哥哥一样幼稚无比吗?”小k又好奇地问。
“不。他成熟,隐忍,乐观,心灵手巧。”我自言自语,说话间眼泪已落到了地上的蚕豆荚上。
想他。
在乍暖还寒的倒春寒里,想他。一直关着的小窗户里面,躺着我的爷爷,总是时不时地咳,有时咳得连续喘不上气来。奶奶总是满脸愁容地说:“不知道你爷爷还能不能熬过这个春天。”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爷爷是哮喘,冬春交替的时节最容易发作。喘得再厉害,他也只是躺着,半坐着,从不提要去医院看病的事。在80年代的农村,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老人是在同样不富裕的子女身边讨生活。他不肯让儿子们为难。他躺着,咳着,喘着,熬着,盼着刺骨的春寒早点过去,春天真正的到来。
在儿童放学归来早的春风里,想他。我的第一个风筝是爷爷给我做的,六角形,像龟背一样微微拱形,细竹棒用白色棉线密密地绕着,普通的白纸糊的,没有什么俏丽的颜色,没有什么图案,甚至线也很短,不能飞得很高。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现在孩子都嫌弃的风筝,给了我孤独的童年些许亮色。哮喘刚消停几天的爷爷坐在大门口,看着我在田野里牵着风筝疯跑。那天的风很大很柔,风筝轻快地在柳树枝头飞来转去。
在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晴天里,想他。在他还走得动的年纪,每年的清明扫墓更像是我们孩子的一次远足春游。那时,堂哥堂姐也没大到工作娶妻嫁人,他总是很慎重地河两边跑,问河这边的小儿子几时回来,问河那边的大儿子什么时候有空,得挑一个合适的日子,全家都去。也许是他早几天就在半导体里听了天气预报,印象中每一年扫墓都是大晴天。伯父、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工具先走,我们几个孩子跟着爷爷走路。三个孩子一路上围着爷爷叽叽喳喳,走到荡河边,伯父和父亲已经干上活了。我们只顾得四处找野菜、摘枸杞头、采野花,堂姐还会把折下来的柳枝做灯笼。等到爷爷喊:“都过来给太公太婆磕头!”我们才围拢过去。
在蚕豆飘香的早晨,想他。穿一件灰白的衬衫,袖子挽着,拿着一根竹竿、一根绳子、一个蛇皮袋出门。等我上学前,他已挑着大半袋新鲜的蚕豆笑眯眯地回来了。这个片刻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以至于我固执地认为蚕豆是在穿衬衫的时节才自然成熟、颗粒饱满的,早一天,晚一天,都没到时候。剥蚕豆也是爷爷教我的,长长的豆荚架在食指和中指上,无名指、小指夹住尾部,大拇指按住头,轻轻一挤压,玉色的豆子便蹦了出来。这时爷爷会有些小得意,看着我笑。昨天在菜场买菜时,一个中年妇女在抱怨蚕豆剥得手指发黑。我听了,低头微微地笑,继续挑我的菜。她的爷爷肯定没有教过她怎么剥蚕豆。
仔细算来,他离开我已经17年了,2003年非典那年夏天走的。走前唯一一次开口要去医院挂水,他怕自己熬不到我回去。我们终究还是没有见上最后一面。他没能等到我大学毕业赚钱孝敬他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的小孙女后来会定居在他喜欢的评弹的城市。
在春天,在苏州,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