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像河流一样流淌——记邢台的三场水灾

邢台西依太行,东部平原,境内河流多为发源自山区的季节性河流,平时水少甚至干涸,汛期洪水爆发,陡涨陡落。1963年,1996年,2016年,都是邢台发大洪水的年份。

63年的洪水是听村里上年纪的人回忆的。那时本地的房子,多为土坯房,条件好的,在一尺多厚的土墙外面贴一层青砖,配三角形的木头梁,上面是带斜坡的黑色瓦顶,古香古调。63年8月2日到9日,邢台全市连下7天7夜大雨。许多土房子经不住水泡,墙倒屋塌,成了一堆烂泥。家里没法磨米面,只能煮些麦籽和北瓜吃。那雨下的,沟满壕平,据说有人在街门口捡到过鱼。姥姥回忆起那时的事儿,总是伤心地说,“少吃的没盖的,在屋子里面还得搭个雨蓬,满屋子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

经查资料,那年邢台仅8月3日——8月8日的5天中的降雨量,相当于一般年份两年的正常降雨量总和。4日,连降暴雨,引起山洪暴发。水库倒坝,洪水象脱僵的野马俯冲而下。11时许,小黄河发水,滔滔洪水进入邢台市区。7日、8日,南起沙河,北到新河,一片汪洋。

大雨不仅仅是灾害,也给大地补充了地下水。灾后十几年,靠近大沙河的地方,村里人去放羊,往往带个铁锹,羊渴了,在地上挖个坑,很快就会有水冒出,不一会儿就能存满,足够羊喝的。那时还是小队集体劳动,队长们为了造粮田,指挥着村民在河地里隔多远挑个水沟,让水渗过去,别的地方好长庄稼。那些年环境好,村东有大片的桃林,村北有一片槐树林,别的村也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杏树,槐树林。大人们常用来吓唬小孩子,“不要乱跑,大黑树行的里有什么什么。”因此那时每次从村口出入,我都要走快些。

96年8月,我刚从学校毕业,又是连着几天的大雨。与一家大小躲在家里,暴雨阻门,局促不得出。东头住的人,是村里最有肝胆侠义情怀的。他们轮流冒着大雨到村口去巡视,看那洪水是否过了警戒线——那条警戒线是一个通向大沙河边的坡,高约一米多。一般情况下,我们村只是下雨,洪水没进过村,连坡下的河地都没被淹过,本不需要这么紧张。那一年却破了例,因当时正在修高速公路,不知怎么,桥洞排水不畅,河地里一人高的玉米都被泡着,只露着个头儿。

16年7月19日,一天的暴雨。下午被困在小区路口,看大人孩子穿着雨衣,打着伞趟着过膝的水。半夜某人电话打过来,说公园附近水有一人深,暴雨正在下,有什么办法?唯有嘱咐,“你不要睡,警醒着些,万一楼泡塌了找棵树抱着。”想想也不要紧,楼的根基打的极深,这么一会儿,大约塌不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想是憋出个崩口,水竟唰一下全泻下去,保持着一尺来深的原样儿直到天明。

雨后,街头积水渐渐退去,公园和地下车库都在用大水管子哗哗地往外抽水。消息一点点传来,往北的两条公路断了,107国道各种原因的堵车,西部朱庄水库下游的孔庄和西左村,与外界联系的公路被大水冲断,把村民们困在里面。好在沙河人有福,没出大事儿。

邢台就惨了。有两路洪水注入七里河,造成洪水漫过河堤决口,开发区12个村进水。官方消息,截止7月23日7时,洪灾已致邢台全市25人死亡,13人失踪。受灾人口达103.4万人,紧急转移安置88568人,农作物受灾面积11.33万公顷,倒塌房屋4051间,造成直接经济损失10.05亿元。

看到网上发的图片,邢台大贤村地里小小的尸体,那失去一双可爱儿女,在洪水中抱树存活的夫妻,再看看那些一片狼藉的家园,让人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原来我并不知道那个村,百度一下,原来是七里河下游一个繁华富庶的小村子。没想到也能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成这样,半夜街道水深两米,村里大喇叭正在喊话让撤离,水已淹到喊话者的腰部。许多人搂紧孩子,躲到房顶上,在暴雨的冲刷下度过漫长的几个小时,迎来了黎明。有的甚至用毛巾把孩子绑到窗户上,怕被洪水冲走。

大灾已铸成,没有别的可说,唯有“哀民生之多艰。”63年到96年,时隔33年。96年到16年,时隔20年。时光与流水一样,冲走许多记忆,冲走无尽的悲伤。

今年自南到北,武汉为首,湖北、湖南、福建、河南、河北、北京一路大雨轮流登场,艰难困苦的不是一个地方,不能全指望着外部救援。万千困苦中,唯有坚强起来,自强自救,重建家园。雨季尚未结束,同志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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