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日,新生活运动四周年纪念。随着长沙临时大学湘黔滇旅行团出发,带了纸笔洋烛,穿了布袜草鞋,从韭菜园经中山路而至江边,街道两旁高悬着美丽的国旗,千千万万的在空中飘扬,我们离开了有4个月感情的长沙,心中自然有些依依。我们旅程的第一阶段,由长沙至常德,计划是坐船的,当晚,一切都安排完毕,五条民船在满天星斗下,静静地驶离了夜的长沙。”
这是长沙临时大学学生钱能欣在《西南三千五百里》中记述的南迁首日景况。八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也在春雾迷蒙的早上离开长沙,跟随着他们当年的足迹向着遥远的南方迁徙。
船是不能乘的了,因为如今的湘江由于水枯滩浅,早已不能行船,百舸争流之景早已不复得见,而且如今交通网络四通八达,有谁还会去乘坐和经营那蜗牛一般的江船,于是只能乘车前往。
到了长沙汽车西站,买了去益阳桃江的车票,车票没有时间,坐满即发车,在车旁只等了10分钟,车已满员驶出长沙,别了长沙,我第一次踏足于此,只呆了一天的时间,父亲90年前也是由此出发,不过他是往北去南京,而我是往南向昆明,父子都是在春天离别潭城,时间却已相距近百年,路途也是南辕北辙,不知道他当年离开此地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是牵挂、是不舍、还是毅然决然。而他已离世二十五年,不能再叙忆往事,一切皆已成谜,只是在那波诡云谲的当年,曾有一个少年由北上,从此再未返乡。九十年后的今天,他的子嗣也由此南下,没有留连,没有回顾,只是凭着心灵的召唤,去追随一段被时光所掩埋的苦难历程
车过益阳,没有继续往常德,而是转道去了桃江,因为益阳只是当年旅行团打尖歇脚之地,没有留下什么印痕,我们就顺便偏离了方向,去桃江县寻访道家的圣地浮丘山和心中留下深深刻痕的桃花江。
浮丘山山自古为楚南名山,山高林密,风景秀丽,四季景色迷人,且有不少文物胜迹。山顶浮邱寺建于唐宋时期,为道教宫观与圣地,长年香火不绝。今存寺宇为清代重修。
浮丘山主峰海拔752米,寺庙正位于此处,远远望去山势巍峨,令人望而生畏,从山脚到山顶不能行车,既不收门票,也无观光车,全凭双脚拾步而上,好在筑有公路,不用攀登那当年上行的陡峭台阶,上山之路蜿蜒曲折,从山上到山下,走了一个多小时,幸得平日安步当车,因此尚可克服,不过初登山时也是气喘吁吁,到后来方才适应,但也是衣衫湿透,挥汗如雨。
千辛万苦到得山顶,只见得破败庙宇一座,既不见香烟缭绕,也不闻钟磬悠扬,寺内阒无人跡,尤其讶异的是,既然此地号称道教圣地,却又名称为浮丘寺,既是寺,为何主殿又名祖师,供奉着道家华盖祖师浮丘公,而更为奇特的是在师祖殿之后,却又为大雄宝殿,殿中供奉的又是如来大佛。我不敢妄称遍访名山古刹,但佛寺道观也去过不少,在此第一次见到释道合流并处,前道后释,并存不悖。对此奇特景观,不知是我孤陋寡闻,还是天下独此一处,心中之惑难解,改日再仔细考证。
古寺已显出颓废之态,断壁残垣横亘,满地旧破砖碎瓦,没有香火,游人稀少,那和尚道士也不见踪影,真个是大德真人“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只有古寺门前那两千岁的古银杏树默立数千年,凝望着古寺的兴衰存亡,守护着古刹的清寂,只是用它虬曲的枝干诉说此地数千年来的往事和传说。
夜晚回到桃江县城,看到了名闻天下的桃花江,自然的景色各有千秋,可一旦赋予了文化的内涵就会增色不少。正因为黎锦晖的一首《桃花江是美人窝》中的歌词:“我听得人家说,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桃花江是美人巢,桃花颜色好比不上美人娇”,此歌词曲并荗,并经周旋,邓丽君的深情演绎而令人着迷向往,再加上湖南还有个桃源县,人们总把桃花江也想为想为世外桃源,心系神往。其实,一旦亲临目睹,这所谓的桃花江只是一条普通的小河,夜色中虽看不明白,但自信水流绝不清澈,至于是否美人窝,也缺乏体验和考究,不知是否确实,只不过,湘女自古多情,相传当年娥皇女英追寻舜帝,得知帝亡抱竹痛哭,泪染青竹,泪尽而死葬于湘江之滨,此说已流传千年,潇湘于是多美人,可今日的桃花江并不见桃花相映,更不见清流浮萍,只见两岸霓虹闪耀,河水默默无声。昔日参加湘黔滇旅行的刘兆吉君沿途收集民间歌谣,益阳的有此一首:“隔河望见牡丹开,一朵鲜花不过来,只望老天快下雨,风吹牡丹过河来”,那河不知是否就是这桃花江,今夜入住这河畔酒店,不会有牡丹吹过河来,只愿一夜好梦,褪尽一日疲惫,为明日的新程养精蓄锐,向着桃花源进发。
按刘君提议,明日由桃江步行至益阳,二十五公里路程,行走老路,穿越竹海,虽非当年行程,却能体味桃江胜境,饱览田原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