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墙
一只鸡有几条腿？梦梦。
举着黑色滚轮带着口罩的小敏问另一个正刷墙的女孩。梦梦也带着口罩，举着红色滚轮，双脚站在木梯上，一道洁白的乳胶漆从墙的顶端流下来，有几滴乳胶漆滴落到身上的脏褂子上，上面已经涂抹了一片一片的乳胶漆，干裂掉的地方露出白色痕迹。
这个问题太容易，换一个难一点的。梦梦边刷墙边回答。
对你来说不容易了。小敏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梯子掉下来，挂在梯子上的乳胶漆桶，晃了晃，掉出几滴白色墙漆。
小敏比梦梦小两岁，前几天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她们初中毕业刷墙漆已经两年了。小敏初二年级已经学不进去了，上课偷看小说打瞌睡，罚站是家常饭。由于是住校生，况且妈妈刚添了吃奶的小弟弟，她爸妈对她也不关心，初三毕业跟着村里的梦梦来城里打工挣嫁妆钱。梦梦上高中的第二年，父亲因病撒手人寰，留下生病的妈和小弟她们三人。梦梦主动退学，挣钱贴补家用。
这个问题你小弟都能回答。过了一会儿，梦梦回答。
他不知道，只知道吃。小敏立即接上话茬。
梦梦专心致志刷墙，不停从梯子上爬下来又爬上去。
你真不知道一只鸡几条腿？小敏站在梯子上，口罩上面露出修整的一字眉，那眉毛挑了起来。
知道。梦梦答道。
那是几条腿啊？小敏紧追不舍地发问。
不告诉你！梦梦不理会小敏的问题。
小敏自己笑起来，忽觉得又没意思，接着刷墙。两个人沉默，只有滚轮默默地在墙上滚动。过了一会儿，小敏觉得有点累，她看着梦梦问，你不累吗？
累啊。
那就喝点热水歇歇。小敏说着敏捷地爬下梯子，抓起地上一个水瓶，咕噜噜灌了几口。
梦梦也从梯子上下来喝水，她环顾一圈说，上午第一轮差不多能结束!
嗯，梦梦，你说一只鸡到底是几条腿啊？自己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还弯下腰笑。
梦梦看着小敏也笑开了，昨天来找你看电影的帅哥，是不是追你啊？
别岔开话题，回答我，一只鸡几条腿？小敏提高了声调。
梦梦放下水杯，又爬上木梯，拿起了滚轮，然后扔下一句话，你咋不问问昨天的帅哥。
问了，他的答案我不满意，我想听你怎么说。
我不说。
你肯定不知道，要不你上百度搜搜。
你自己搜不就知道了吗，非要问我。这次轮着小敏不说话了，屋里又沉寂下来。
我问你一个问题，青蛙几条腿。梦梦学着小敏抛出问题。
小敏咯咯笑起来，你先回答我，我再回答你。
梦梦手里的活一直没停，过了一会儿说，和你一样多。
那是几条腿啊？你数数自己不就知道了。我知道是多少，我就想知道是哪个数字。
这间刷完了，下一间。梦梦提着漆桶走到另一房间，小敏跟了进去，两个人开始了第二间墙壁粉刷。
梦梦，一只鸡几条腿？
又来了，你怎么这么执着，如果上学也这样，说不定考上大学了。
唉，我真羡慕爹妈管的严的孩子！小敏叹了口气。
梦梦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小敏说：“怎么后悔了，想回去上学？”
“不想，说着玩呢！”小敏手里的活没停下。
“我想上学，考个本科院校，最好是医学院，能给妈妈治病。”梦梦又边刷墙边说。
“你还有梦，真好！”小敏的语气明显软下来。
两个人不再说话，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两个人的呼吸声和滚轮在墙上的“刷刷”声，此起彼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小敏，一只鸡几条腿？”梦梦忽然间打破屋子里的沉闷，把问题踢回到小敏那里。
小敏怔了一下，立即回答：“两条”，然后抖抖手里的滚轮：“我很无聊，是吗？”
梦梦很认真地看着小敏说：“你才十八，一朵花，是最该有梦的季节！”
小敏别过头，透过玻璃窗望向窗外的蓝天，两行热泪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