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2017年6月20日 天气晴
老公的姑父6月2号从监护室里回来,体内的器官已经衰竭,塞着呼吸器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窝深陷全然没有了往昔生动的模样。
刚接触姑父时他年近七旬,丧偶多年。由于两家相差不到二百米,我成了他们家常客。他不像农村里的有些老人瞻前顾后,也从不唯唯诺诺。他养狗,种花,钓鱼,听广播,兴趣广泛肆意又快活。平时不叫我名字,调侃地称我小明拉大娘,相处起来随意而轻松。我就买来了种花的书和他砌磋,开始学养花。
一日串门见他手拿工具正在按装自来水,惊讶地问:"这个你也会″?他自信地回答说:"好象没有不会做的事,刚刚把注水的水缸按了个自动跳闸装置,试用后效果不错"。让人刮目相看。后来发现只要他用心做的事,总会有圆满的结果。开春,他第一个把培育的瓠瓜苗种上,铺上地膜。花开,等到日落,摘掉雄蕊的花进行人工授粉,提高产量。人家的瓠瓜花才开,他却已经收获。清晨,挎着满满的一篮,敲开我家和左邻右舍的门分享他的劳动果实,我竖着大拇指夸他,姑父脸色得意哼着小曲,挎篮回家。四季海棠花可以插扦或分株繁殖,他挑战高难度的,釆集花籽培育。找了个闲置的铁锅加热,把筛选过细土翻炒高温消毒冷却后播上花籽,均匀洒水,最后在花盆口盖上玻璃。十几天,幼苗成功出来,他开心地像个孩子。我种的花有了起色,可两人相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只要市场有新品种,姑父一定买来。他花钱不吝啬,伙食也一样,菜做得可口入味。儿子和儿媳忙吃饭没准点,他和孙女荤素搭配几个菜一点儿都不含糊,全由退休金支配。院子里的花越来越多,冬日来临,他在院墙边搭了个暖棚,把不耐寒的花儿搬入安然过冬。
过新年,女儿把学校里的儿歌展示给我们看,勾起了他的兴致,从上海说唱,绕口令,沪剧,到京剧苏三起解淋漓尽致表演了一番让我们大开眼界,我笑着称他为老顽童。老朋友造访,听他追忆往事,六十年代初,姑父的同事北方人,患病后单位每月给予生活补助让他回家休养,其实到家不久就去世了,家里没有上报,继续领了一年多的生活补贴,直到事发。单位派了姑父和另一个同事去追讨。俩人千里迢迢到了北方,没想到已故的同事一大家子已好几天没吃上饭了,他老婆在村转了一圈借来面粉做了两碗面条招待他们,衣着破烂的五六孩子围了过来,姑父俩吃了两口再难入口放下分给他们。天寒地冻的第二天,他俩算了算买车票的钱,剩下的全压在炕上,姑父还留下身上御寒的大衣,没有完成单位交代任务,踏上了南上的火车。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电视上铺天盖地做乌鸡白凤丸的广告,姑父开玩笑地念成伸腿瞪眼丸,市场上的乌骨鸡热销起来。他从朋友那里搞到一对正宗的乌骨鸡,说大家平时吃到是杂交种,正宗的乌骨鸡不耐寒,抗病力差,市场上少。他准备自己饲养繁殖。于是,在开着粉色的苹果树下有了个乌骨鸡的新舍。由于女儿在县城上学我去姑父家次数减少,没有目睹他培育的全过程,不过在第二年他成功繁殖了好几只,养大后送了我们一对。到了冬天,家人怕鸡受冻后夭折斩杀了,我们尝到了正宗乌骨鸡的味道。
南方苹果口感硬甜度差,家养的乌骨鸡缺少养鸡场中必要设备难侍候,姑父砍了苹果树换种了冬枣,拆了鸡舍。就象院里变更的果树一样,在不知不觉的流年里快近八旬的他身体也有了变化,低血压,胃病,坐骨神经痛开始折磨他,健康是快乐的本源,爱好由此戛然而止。
姑父开始健忘,过了八十大寿的新年,孙女买了一把吉他给他,很兴奋抜弄给我们看,说虽然不会弹但能和声,摆上姿势吉他伴奏给我们一段自编的说唱,一遍又一遍,乐此不彼。我不太懂内容,但感觉不错,估计像吉他伴奏版的说唱是空前的创意了,只可惜没用视频录下。
健忘症姑父影响了日常生活,这是阿尔茨海默症通常的状况。上街买菜回来一转身忘了再买,冰箱里塞满鱼肉,地上堆积了蔬菜。有时也走错了回家的路,幸好碰到熟人唤回。一次,我指着老公试探地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目光狡黠一闪倒着念"明小″把我们都惹笑了。表哥还是担心不再让他上街,他就在家园不到三百米的四周转悠,日复一日身体越来越不乐观,有时窃窃自语,走过我家门口公公唤他,应答以后忘了是谁。我上班看见他在垃圾房里找东西,拽着他的衣角说都是脏东西没用,他生气地怒道:"关你屁事″把我甩开,他已经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大娘了。最后还是把垃圾背回了家。
经过一次脑梗后,姑父开始很少出来,生活上逐渐不能自理,陆续住了几次医院,医生说器官都已衰竭时日不多了,在监护室里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家人带他回家。
6月10日,午饭间老公说姑父今日更糟,呼吸不平稳,闭目,腿伸直不动了。我和婆婆过去,表姐们唤他,没反应。喉咙里有痰卡着,就在一瞬间不再呼气,没有电视里看到的眼一闭,头一歪,咽气的大动作,他神色安祥平静打算长睡不醒,远离了这个喧嚣的尘世。
生活中赋予每个人的角色不同,所以对有些事和物感受就不一样,健康状态下姑父于我来说他生动自在大多数遵从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每个人能做到。不管是雁过留声,还是人故留名,终究会成为这世间的尘埃。但我还是希望活出我喜欢的样子。而今天也只有用文字来铭记姑父在黄昏里的最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