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淼真人半搭拂尘半负手,长剑负身后,领着四名弟子徐徐前行。
在旁人看来,这个鹤发老头是在闭眼走路,麓仙城中民风淳朴,见了这青袍束发打扮的五个人,纷纷驻足观看,自然少不了指指点点,比前日老渔夫从晤麓河打上来一尾几十斤大鱼还觉得稀奇。
听樵、听杉、听柏、听松跟在师父身后,并不搭理周遭眼光,众人见这五人气定神闲的样子,更觉得是世外高人,尤其是打头那一个,颇具老神仙气韵。街上嬉闹的小孩子一路叫嚷着,“白胡子神仙!”跟着走了几条街。
师徒行了一阵儿,街道两旁的屋舍气势宏伟了起来,想是进到主城了,抬眼一看,一座精致的雕花牌楼立在大街中央,‘紫气东来’四字笔走龙蛇,尤其最末一捺,听樵觉得剑气纵横,不知题字那人是何方神圣。
听松觉得师父步子慢了些,只听得长街对面马蹄声登登而来,循声望去,一辆精致马车不紧不慢,离师徒五人尚有一段距离,马车就停了。车上一人撩开帘子,车夫立在旁边,那人手撑着车夫胳膊,下了马车,较之平常人,身手真算得上笨拙了些。
“师父,这人是……”听杉有些疑惑,正欲开口,云淼摆摆手,于是听杉吞下了尚在喉咙里打滚的话。
那人素色锦缎长衫,虽是少年打扮,却在早春时节围了一条浅緗大氅。那人行至云淼身前,拱手微笑道:“家父命湘犁恭候多时了。”他确实等了有一些时候了,未时三刻云淼一行进了城,他得了口信,立即从家中驱车前来,终于在主城的润雨街迎上了云淼真人。
云淼微微一笑,也不回话,左掌一变,勾住袁湘犁左手,许久之后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径直登上马车,留下袁湘犁一脸狐疑。三名弟子也不明师父何意,互相挤眉弄眼,跟着师父上了马车。
听柏拱手道:“袁公子受惊了,师父这么做自有其意,望公子不要见怪。”袁湘犁连连摆手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听樵见袁湘犁十分谦和,对本来就形容俊美的他又添了几分好感。
……
“诶,卢兄弟,你主家今日还要柴火吗?”马车外传来声音。听樵见云淼微闭的眼缓缓睁开后又接着闭上了,师父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啊。
车夫嘿嘿一笑,瘪瘪嘴道,今儿就不要了,然后掸掸缰绳,让马儿走快一些。
“唉~”
袁湘犁听了这一声叹息,让车夫将车停下,撩开窗子,对那个破布烂衫的少年,道:“你送到后厨吧。”那少年欣喜应了一声,用手抹了两把乱蓬蓬的头发,担起两捆柴火,小步轻快。
师徒五人终于进了袁府,见过了袁老爷及其夫人。这袁府气派不说,但是各式各样的糕点就让几个徒弟嘴馋不已,在山上哪见到过这么多花样的玩意儿,何况还是吃的。徒弟们嘴上不说,也不敢动,可心里还是得辛苦的忍着。
云淼知道山上清贫惯了,那是因为没见过山下的日子,也怪不得徒弟们此时这副辛苦样子,修道,得让他们历经了种种,才知何谓道。
师徒们稍事休息吃些茶点过后,便有袁湘犁领着去了各自房间。每间屋子都是香薰过的,静心凝神。屋内用具齐全,安排地十分周到。
听樵自西阁出来,转了两圈,却不知怎的迷了路,正巧这时一人拐过来冷不防与他撞个满怀,那人揉着脑袋,哎呦哎呦地叫唤。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个担柴少年,少年脸上有伤,兴许是上山打柴时,树枝划伤的。少年咧嘴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边说边往后退。
“小心......”听樵这话才刚说出口。少年两步就又一跤跌在台阶上,滚了两圈之后,朝门外跑去。听樵有些忍俊不禁,分清了大致方向之后,朝房间走去。不远处的长廊外,车夫攥着手心低头嘿嘿笑着,听樵暗暗道:“这山下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师徒五人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早早起来,这是自山中便养成的习惯,雷打不动。用过早膳,徒弟们各行其是,一切安排妥帖之后,只待师父开坛为袁小姐唱诵祈福。
师父着法衣缓步行来,坐于中央蒲团之上。听樵手执木鱼坐于震位,听杉手执镲子坐于离位,听柏手执铛子坐于兑位,听松手执七星板坐于坎位。只听得师父一声吟唱,徒弟们按着节奏敲打起来。
虽是一场简单的法事,但也足足办了三天。这日,师徒们吃过午饭稍作休息之后,继续诵经祈福。听柏与听松并未做过这么长的法事,只道终于只剩半日了,顿感轻松不少。
……
“施主,可否行个方便,给贫僧碗水喝。”袁府的后门外立着个枯瘦和尚双手合十道。
“原来是个和尚啊。”提着一大篮菜的仆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垂言道:“行吧,跟我来吧。”和尚欠身跟着仆人进了后院,随手栓上了门。
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两三个人不停找着什么东西,“妈的,让他跑了。”接着又向前追去。
仆人给了和尚一碗水,让他喝了赶快走,万一让老爷夫人发现自己放生人进府来,要追起罪责,那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仆人将菜篮子搁在墙角,转身去拿簸箕,只觉得脖子一酸,疲累异常,昏昏欲睡。
和尚将仆人坐在长凳上,让其在桌上趴着,然后悄悄掩上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向袁老爷卧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