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漂    第一章(第一节)

      一早出门,门口站着位老太。一看就是刚从天台上晒完衣服,在此等下楼电梯的。琦琦赶着去医院,没太注意老太太的模样,回身锁好门时,正好电梯来了,两人便一齐入了电梯。

        突然间,靠着电梯对面墙站立的这位老太,对着琦琦竖起大姆指,由衷地赞美“你很漂亮!”,这让琦琦感到突然和意外,虽然早已习惯了同事和熟人间的这种相互恭维,却不由自主地谦逊回应“谢谢您的夸奖”。

      虽说是邻居,每日出则匆忙,入则死宅,除了同楼层的邻居、保安和物管处的管理员、清洁工,小卖部的老板,琦琦与其它人基本没有交道,她这才惊异地意识到每日上上下下,出出进进,竟没有留意和记住邻居们的面孔。

        同楼层对面邻居小郭的婆婆,是位50岁上下,脸型五官精巧娇丽,身材丰腴,显得颇为年轻,也算得上颇有几分姿色的山东大姐。每次在电梯与琦琦相遇,她也总是盯着琦琦看,眼神像赏玩一件宝贝似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对着琦琦扫视一遍,然后用她那特有的、略感夸张的语气和表情夸赞:“你真漂亮!”“整个小区,我都没见过比你漂亮的!  真的”“你太精神了! 真的,真的”“你看上去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年轻啊”……大姐总是用这一连串的山东腔普通话连声赞美,那浓重的卷舌音在空气中打着几个拐才撸平似的。虽然琦琦也能感觉到大姐的由衷和善意,可那略感夸张的表情、语调和羡慕的眼神,活像影视剧中老鸨看中姑娘似的场景,让人浑身不自在,每次琦琦都感到不好意思,只是客套地回应:“没有啦……您也很年轻”。然后,每次大姐也总是说:“不行,我老啦……”只在很偶尔的一次两次,琦琦才会自然地答出“谢谢你”这样的话来,匆匆道别而没有办法继续聊下去。

        今天却很奇怪,面对这位陌生邻居老太的赞美,琦琦感受到的那份由衷和真诚,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回应:“谢谢您的夸奖!” 想到自己已是四十有二的人,还能收到陌生人这样的由衷赞美,竟生出了感恩和知足之心。不过,内心瞬间也同时升腾起一丝不为人觉的惆怅和自怜。老太太并不知道琦琦还是位单身的大姑娘。

      电梯里三面墙都有镜子,对着镜子里照出的自己,一袭正装黑衣,身材苗条,身姿挺拔,干脆利落的短发下,搭配着一张令许多爱美女生艳羡的鹅蛋型巴掌脸,虽是单眼皮小眼,可不起眼的五官搭在一起,却又十分秀气,峨眉淡扫,红唇轻点,淡妆之下别有一番味道。体态轻盈婀娜,通身透出的文艺范儿,端庄又不失时尚活泼,气质逼人,琦琦自己也是满意的,内心不止一次地自我欣赏过。可是,如此的一个可人儿,却经常是自己对着自己看看,那份惆怅可想而知,有如一块璞玉深藏于匣盒,无人知晓。对于琦琦这类不热衷于触网的御宅一族,她自己都有点感慨“养在深闺无人识”,空自磋砣了岁月。

      琦琦在内心也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这份闺怨,并且尽可能迅速地掐灭了它,带着一份感恩和知足之心出门,她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需要愈发的坚强和阳光,来对抗内心深处的孤独和落莫。受到赞美越多,越需要给自己鼓劲。

      常年单身生活似乎告诉琦琦,只有自己才是最疼自己的人,不要指望任何人,尽管琦琦渴望被保护,被疼爱,被温暖,但这个人,在她42岁的这一年依然没有出现。尽管见过她的人都夸她年轻,看上去顶多三十几,甚至也有说二十多的。琦琦自己也常常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年龄,时常感觉才二十几,也常常被小她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唤作“姐姐”,其实在年龄上她是这些小年轻们的阿姨辈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她的年龄而己。

      琦琦迅速调好自己的思绪。她这才仔细注意看眼前这位邻居老太的长相和模样,并且下意识地记了下来,心里暗想,以后要多留意下每日进进出出所遇见的邻居,看能不能记下几个面孔。

      老太自称已72岁了,并扯着自己头发说:“全白了,全白了,老了”。琦琦这才注意到,老太太面色苍白,头发算不上全白,亦已斑白,虽没秃顶,亦已稀疏,打理得并不精细,随意地用皮筋纠着,衣着朴素,笑容可鞠,看上去是位不事打扮,却很乐天,亦很普通的邻居老妈妈,这让她感到既温暖又安全。

        今天是要出门看医生的,两人简单叙了几句,电梯很快便到了老太太所在的楼层,两人又简单道别。待到自己下到一楼时,琦琦才发现竟没留意到老太住的是几楼。心想自己有些方面真的是很粗心。难怪,去年有位相亲男曾说她“观察力不够”,琦琦在心中自嘲这是不是也算呢?也许是老太太的真诚赞美,给了琦琦一个好心情,她并不想深入去纠结这个了,心想以后多些留意就是了,如此便放过了自己的“小粗心”,轻快地走了出去。

        天气非常好,冬日清晨的阳光暖暖的。出了小区东门,琦琦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用手机扫码,打开了一辆摩拜,轻巧地骑了上去,前往地铁7号线的首发站,地铁口距离小区,踩单车普通速度只需5分钟左右,步行的话也只15分钟上下,非常方便。自从今年6月份,琦琦卖掉了那辆陪伴自己8年的代步小车---红色两厢1.8T经典运动版福克斯后,日常出行,基本上是摩拜加地铁了。

      每次骑上摩拜,琦琦内心有着满满的青春感,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不赶时间时,琦琦还会打开手机里装载的运动app---KEEP,记录下自己骑行的时长。这是小汽车代步所不能给的体验。而没有小车的日子,摩拜骑行似乎又给了城市人一种既体面健康、又青春潮流的出行方式。随着越来越多城市白领和中产加入共享单车出行,相比此前,小车出行似乎少了些许唯我独尊的优越感,而单车出行也似乎没有前些年小车风行时代的自惭形秽和寒酸感了。

      时下,反倒是一些三四五六线小城市开始在狂热追求小车出行,观念里觉得,既方便又有面儿,某种程度上还是家底的无声昭告。而现下农村娶媳妇开出的条件,也已从父辈的自行车升级为小汽车了,房子更不待说,无房无车的基本上是要等着打光棍了。

        琦琦记得,今年春节曾有人在微信同学群里发过多张小汽车在农村山间小路上排队爬行,进山拜年的图片,场面让人哑然,敢请现在塞车都塞到农村的羊肠小道上了,也算是时代一景。这里面有多少家庭是为了死撑面子活受罪,没有访问过,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耗尽家财甚至四处借贷,也要买个一年用不了几回的小车搁家摆着的农户一定是大有人在。他们不在乎山路是否难行,是否适合小汽车行驶,要的就是过年过节在山间土路上按着喇叭闪亮登场,让乡邻艳羡“面子好看”。如此攀比乡风之下,现而今若在山间小路,踩上其实最适合的单车出行的话,恐怕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了,这样出门似乎脸上已被人打上了loser(失败者)的印迹。

      脑海里这幅狭窄山路上的小车长龙队画面,琦琦怎么看都觉得滑稽。大城市里的人开始踩单车了,按需选择出行工具,农村却流行起小汽车,互相攀比起来。这是个有意思的现象。就像这些年,农村人纷纷涌向城市,向往和追逐着城市人的生活方式,而一些城市有钱人反而跑去农村去寻找田园生活。世界就是这么有意思。

      想到这些,不得不得说,大城市虽然没有热心的七大姑八大婆关心张罗终身大事,但也少却了很多世俗的压力。就象现在马路上骑着共享单车,要有多自在就有多自在,根本不会觉得没面。而像琦琦这样的女孩,在42岁的高龄还剩着,也不会有人将其当成怪物,或者受到各种催逼,过得倒是自由自在。如果在她老家那个小城市,恐怕在将她年龄的数字倒过来后的24岁,就已被逼婚催婚了,甚至更早。

        她踩着单车很快就到了地铁口,只用了4分钟时间,距离家最近的这家三甲医院,只需两个地铁站,每个站约两分钟,五分钟左右左右出地铁口,就可以到达其附近,再步行300米左右就到了。这家医院在整个市区不算出名,但离家近,又是三甲,所以平日里一般性的检查和头痛脑热的小病小痛,琦琦会就近选择来这家医院。

      因为是地铁7号线的始发站,基本上进站就有座位。平日里上下班,这里距离单位12站,大约24分钟车程。琦琦一般中午1点从家里出发,2点便能准时到达办室,开始一天的夜班工作。通常路上这半小时地铁时光,她会用来回复微信或阅读网上消息,前段地铁内又开通无线WIFI,这样手机上网就更方便更经济了。因为只有两站路,大约5分钟左右车程,琦琦不打算看手机了,尽量地让眼晴和身心放松一下,便闭目养起神来。 待到达医院,按照网上约好的挂号时间到了中医科,时间刚刚好。

      近一年来,琦琦身上每个月的例假不正常,大姨妈接近半年没来了,因为身体没有别的不舒服,琦琦本不想理会,反正都已是40出头的人,由它去好了,正好省了些“伺候”的麻烦。偏偏前段左脚脚踝部位莫名其妙地出现浮肿,而且是生平第一次出现这个症状,听人说急性肾炎会有这个症状,琦琦也有了一丝担心。与其兀自猜测,不如直接看医生,不管什么毛病,看看便知道,总比自己乱猜好。外科主任医生看完抽血和尿液报告,肝胆肾方面并无问题,建议排除妇科方面的因素。就因为一个月前的这个检查,琦琦这才再一次来看妇科。

        妇科罗主任只比琦琦大几岁,东北人,中等身材,苗条纤细,清清爽爽,对待病人既耐心负责,又快人快语。皮肤白皙细腻,扎着小马尾,戴幅金边眼镜,涂着她这个年龄少有人用的桃红色口红,手指纤细嫩白,似少女之手,看得出是位很爱美但并不是太会打扮的女医生和专家,除了略微下垂的法令纹暴露些许年龄,总体保养得很好。

        琦琦很少见涂着这么鲜亮口红出诊的女医生,爱美而不耍酷,对病人极负责耐心,不算是刻板印象医生一类,候诊时心中早有了几分好感了,加上又是主任医生,专家级别的,更是佩服和羡慕。琦琦一直都是做和文字打交道的工作,高中就是因为偏科,视理科为畏途而选读了文科,所以对理工科好的人总是很佩服,尤其是女生。罗主任大概就属于这一类。

        因为需要做性激素6项检查,罗主任给琦琦开了地屈孕铜片(达芙通)、还少胶囊和生血宝合剂等药物,嘱咐其在下次月经第2-3天时来做检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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