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帕是我的生活的复制者。或者说,他是我的赝品。为什么要做出一个赝品来代替我自己呢?是因为我无法从我自身找到结局。所以我只能够,而且不得不这样做。其实,有很多人都是如此,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做出一个赝品来代替自己,并且高傲或者忧郁地说那就是真实。但那从来都不是真实。
我是如何来创造一个叫做卡帕的赝品呢?别无他法,只是写,不断地写,不断地去充实,去累积。慢慢的,他丰满了;又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获得了独立。而我呢,我就此隐藏在卡帕的身影中生活。
我将在开头隐去卡帕工作前的成长经历,在之后需要的地方再把它点出来。而现在,卡帕二十三岁,在一家制造企业上班,住在公司提供的单身公寓里,和其他两个同宿人一起。
在一个夜晚,卡帕说,真希望自己能得精神病。
同宿人A说,那你爸还不得疯了。语气就好像他跟卡帕的爸爸很熟悉一样。
其实,这是卡帕在看完林奕含自杀前的录像后心里的反应,当时,精神病在他的语境中已经不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逃避当前生活的方式。
所以他说,不,我会告诉我爸说,你应该高兴,因为你的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当说完后他其实就意识到自己太理想化了,还是A说的更现实:爸爸是接受不了的。所以在他身上的某些压力是不能够像想象中那样轻易缓解的,这种压在他心头的压力,其实有一个更加现实的名字,叫做责任。
卡帕是家庭中唯一的孩子。自小的贫困生活使得他很早就意识到生活的重负,以及激起他强烈的责任心,为家庭,为父母。在初中时,卡帕在日记里写,直到爸妈中最后一个人去世,他就自杀。这就可以看出卡帕心理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那时他还没有自己的生活。
在此之后不久,又有一件事情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沉重的记忆。那就是他的一只宠物狗的死亡。这只宠物狗死亡时还没有得到一个名字,因为它还很小,只有五个月,但是它很可爱,胖嘟嘟的,见到别人就躲,只在见到卡帕时拼命往他的身上贴,如果距离够远,你就能看到它快速地迈着四只又短又粗的小腿,一颠一颠地朝卡帕跑去。为此,卡帕没少故意把它放到离自己稍远的地方,看它向自己跑来,每次他都乐的想抱着它在地上打滚。
但在爸爸把它从外面抱到家里来的第二个月,它就结束了它短暂的生命。那是一个夜晚,妈妈拿着碗到厨房去——他们刚吃完饭——卡帕正准备等一会儿去和他的小宠物玩。但妈妈刚到厨房立马又折回来了,她回来是叫爸爸的,当时,她紧张地对爸爸说,你快去看看,那小东西怎么了。
卡帕到现在还记得,他冲进厨房,看到它正趴在一片苞米皮上抽搐,小小的躯体缩成一团。
但卡帕却无能为力。他只能抱着它,看着它艰难地呼吸,过了一段时间,它的小小的头颅耷拉下来了,小腿还时不时地往后一蹬、一蹬。最后,伴随着一声小小的呻吟,它再也不动了。
卡帕抽泣地不成样子,除了悲伤,他还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他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痛苦地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恨自己没能够照顾好它,让它在如此幼小的年龄死去。它才仅仅六个月啊!
卡帕同样也不能忘记,它直到咽气,那两颗黑色的小眼睛还在望着自己,这眼光里充满了爱怜和关怀,好像它竟因为自己将要死去而使卡帕伤心感到抱歉,所以,卡帕一直在想,它临死前的那声小小的呻吟是它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安慰自己。越是这样想,卡帕越是痛不欲绝。
在埋葬了它之后的几个月里,卡帕时常暗暗流泪。他想到它曾带给自己的欢乐和对自己的信任。这是他最忠实的朋友啊!
后来在伤心中,他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在久久注视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后,他突然领悟,如果类似的情形再一次发生在爸妈身上怎么办。将来有一天爸爸或妈妈也生命垂危,自己还是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吗,自己除了流泪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可做的了吗。他感到凉意充满了他的全身。一定不能这样!他暗自告诉自己。
这使他更坚定了一颗决心,要努力改变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