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你可千万别告别人”
那天晚上回到家,吃晚饭时,爸爸对心雨说:“你报考志愿的事,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我绝不同意。你也不要有这种想法,你只管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不只是你一个的事,那也是我和你班主任孙老师的梦想。你看,你学习这么好,又是孙老师最得意的生,也是爸爸最骄傲女儿,我们哥俩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可得为我们争光呢。”
不用说,肯定是昨晚上自习时,孙老师到家里找了爸爸,把自己的想法给爸爸说了。想不到,爸爸居然和孙老师一个鼻孔出气!
“爸爸!可是……”心雨想和爸爸好好商量商量。
“没有什么可是!这事我们大人说了算。你只要知道,我们大人全是为了你好。”爸爸的态度非常坚决,同样不给心雨说话的权利。
怪不得他俩能称兄道弟,原来他两个人是臭味相投。
十七岁的孩子,正处在叛逆期。越是外表温顺的孩子,从心中迸发出的抗拒就越强烈。这就好比火山的爆发。那经常性爆发的火山,潜在能量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爆发,内心积聚的就没有多少,所以,威力不大,也不会太持久。但休眠中火山就不一样了,它是把多年的能量全部积聚在一块,突然间的爆发,不但那威力是无法估算的,就连时间也会持续很长。
爸爸身体不好,心雨不愿惹爸爸生气,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所有的不乐意都埋在了心里。回到房间,这才想把满心的委屈发泄出来,但找不到发泄的地方。突然看到桌上放着孙老师发的一份数学练兵试卷,她一把抓起来,将其撕了个粉碎,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你们的梦想,凭什么要寄托在我身上!”她忿忿不平地说,“梦想!梦想!你们以为我没有梦想吗?可是你们有谁看到了妈妈的辛苦。”
一想到妈妈,她又流下了伤心的泪。
妈妈还在地里浇地,妹妹心怡去送饭还没有回来。为了让自己安心中考,家里所有活都不让她沾手,却把比自己小的妹妹当成了妈妈的帮手。
前一段时间,同村的风铃告诉她,她爸爸妈妈正商量着准备让读初一的妹妹退学。说是爸爸的病越来越重了,家里需要有人照顾。还说已经托人给妹妹在县城的饭店找了份活,管吃管喝管住,每个月还能给五十块都工资补贴家用。只是担心心雨不同意,怕影响她中考。只有等她中考完了,才让妹妹去。并且还说,这话不让给别人说。她是偷偷地说给心雨,希望她能够保密,不要给别说是自己说的。
风铃和心雨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特别要好。她俩一直都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同年级但不同班,学习成绩也不差上下。只是风铃的争胜心特别强,每次考试,若是心雨比她考的好,她都会把自己长时间反锁在房间里偷偷地哭。然后是拼命的熬夜学习,发誓下次一定要超过她。倘若要是那次心雨考的没有她好,这消息立马就会在村子里传的纷纷扬扬,闹的人人皆知,说什么李新权的女子那是上大学的料。加上她父亲又是村里的干部。风铃一下子就成了要飞出这土窝窝的金凤凰。
自从进入全面大复习之后,平日测试比较频繁,风铃每次的测试成绩总是考不过心雨。有一次上学,两人同路,心雨见风铃穿着长袖的衬衫,就奇怪地问她:“天这么热,干嘛不穿短袖?”
风铃反而将胳膊往衣袖里缩,遮遮掩掩地不让心雨看。
心雨感到更加好奇,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的手从衣袖里拽出来。这一看,就下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她看到风铃的胳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小黑点,不是蝇子屎,而是伤痕,有的已经褪去痂,有的才刚结痂,应该是新的。
风铃见心雨问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只好小声说:“我给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你说,我不告诉别人。”心雨给她保证。
“是……是我妈妈用针扎的。”风铃说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听了风铃的话,心雨更加吃惊。她问:“你妈?你妈为什么扎你?”
风铃抽抽噎噎地说:“每次……每次考试,只要你比我多考一分,我妈就扎我三针。她说古人都’头悬梁锥刺股’,不让我受点痛,我就不长记性。”
心雨气愤地说:“你妈可真够心狠的。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风铃一边抹泪一边说:“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好。”
心雨说:“为了你好?为了你好就用针扎。还说母女连心呢,扎你时,也不知道她的心痛不痛。”
风铃说:“我妈就盼着我考上重点高中。可她就怕我不争气。”
心雨说:“你妈也真是。重点高中对他有那么重要吗?”
风铃说:“中考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平日的测试越来越多,我每次都考不过你。她就每次都扎。我就感到害怕,可越害怕越考不过你。昨天测试,我比你少了十分,她就扎了我三十针。”
心雨说:“那往后考试的次数多着呢,她这样扎你不怕把你折磨死。”
风铃赶忙擦去眼泪,露出满脸的笑对心雨说:“其实,我早就想好的一个办法,就是一直没有勇气给你说。”
心雨望着她说:“还笑。人家说’伤疤好了忘了痛’,你伤疤还没好呢咋也就忘了痛呢。再说,你妈拿针扎你,与我有啥关系?”
风铃笑着说:“当然有了关系。你的配合我。”
听说要自己配合。心雨感到更加奇怪,便催风铃:“有什么好办法赶紧说。要我配合我肯定配合。省的你回家再被你妈拿针扎。”
风铃说:“就是……就是要不你每次考试都少做几道题。不过,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心雨笑着说:“不就少做两道题嘛。这个简单。只要你妈不拿针扎你就行。但是给哪一科少做呢?”
风铃说:“我早就想好了。化学梁老师太凶了,你要是考的让她不满意,他会天天找你事,给你布置一大堆作业;物理杨老师,他会罚你站大半天,然后让你抄试卷。英语郝老师,啰哩啰嗦,没完没了,听得人耳朵都能起茧。在就是……”
心雨笑了:“行啦行啦。别说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那就只有数学了。孙老师人好,就他啥都不会说。”
风铃笑:“主要是他对你特别好。”
心雨笑:“看你说的,他对哪个学生不好了。”
风铃笑:“不一样的。他对你的好,是那种特别的。”
心雨说:“你想多不是。他对我好。那是因为和我爸爸是同学。”
风铃说:“他和你爸爸是同学。也和我爸爸是同学。”
心雨笑:“同学和同学也有关系远近。就像你我,就比其他人关系要好的多。”
想到风铃的话,心雨觉得她说的对。这孙老师对自己也是“太好了”,好到连自己填报考自愿也要干涉。
“不!我绝不能由他听他们。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再让妈妈受苦,更不能让妹妹退学!”她想。
看着被自己撕的粉碎的数学卷子,她擦去了眼泪。然后笑了笑:“你谁也管不了我,我的命运还得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