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穿过幽深的窗棂,摇曳的烛光里,憔悴的容颜。
金碧辉煌的宫苑,浸满了荒淫,鼻息间充斥着奢乱的味道。
柔软清冷的床榻,铺散了青丝,眉宇间萦绕着冷冽的清愁。
贞观十一年,我着绫罗绸缎迈进了这方天地 ,本以为,这张脸会让我受尽欢宠。可我不能总是十四岁。
以色事人不能久之,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我自是信你的,信你予我荣华富贵,信你与我百年好合。我自是爱你的,爱你的敦厚沉稳,爱你的温文尔雅。
但我不能哀求你,求你与我抛却红尘素雅宁静。
我不能苛求你,求你与我并肩看这天地浩大。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武昭仪是一朵华丽的牡丹 ,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只能湮灭,而我不想。
天还是像海一样蓝,而玉砚中的墨还未被我磨稠的时候,我伏在你的膝头,呢喃耳语,我只祈求上苍,能名正言顺与你在一起。
终有一天,我了却心愿。你拥我入怀,许我盛世繁华,许我岁月安好,我会是你贤淑的后。
我本是不相信,色衰而爱弛而恩绝的,如若不是你身边的莺莺燕燕不断增多。那海棠般娇羞的容颜,桃花般红消香断的泪痕,柳絮般纷飞的心绪,只活在记忆中,再也难寻。
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我再也不可能是一个如花的少女,在你眼前起舞倩然。
媚娘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求的不过是你真切温暖的笑颜,不过是能得君心不相离,如此而已。
那为何会,一抔之土未灭,六尺之孤安在。
你知晓的,你离开了,惑主的妖孽该如何自处,我无法祈求你的庇护,大树到了,我怎能死在这里。
你总夸我是个聪慧的女子,是的,你的江山,我不容他人觊觎。
那么,请看我翻云覆雨。
这江山,我弄不垮,再多讨伐,再多叛乱,我都不屑正视之。
你也曾说我心狠,说我手段强硬。彼时,我是在护你的江山;而此时,我是在护,我们的江山。
你不在了,一切只能求自己。
幸好,媚娘从来不是菟丝草。
即使你是我最爱的人,即使我全身心信任你,我也不得不,万事靠自己。
其实我早就明了,你不会一直都在。
所以,接下来的生命,已然是用心血在书写。
我是一个不懂得仁慈的恶妇。
我是恶毒的,你的未亡人,
溺女,浸透着多少他人无法体会的辛酸与无奈;灭子,隐含着多少界人无法体量的悲凉与痛楚 ;宠张,苍着这多少常人无法体味的孤寂与失落。
你明白么。
在这人世间,我谁都不信了。我只信我自己,哪怕是我的至亲——你的血脉。
我再也无法爱人。我的面首也懂得争宠,就如当年我与戚夫人她们,可悲又可笑。
枕边人夜夜不同,可我怎么没有你那时的满面春风。铜镜中的容颜,已经凋零了,臃肿得可笑。但他们都说,我貌美如昔。听这假话,命宫人捧来金银,赏。
我再也不用在讨得你欢心之后,为一支金钗暗喜,不用为得到的赏赐比其他妃嫔更多而展颜。我自己的荣华,我自己给。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说来荒谬,即使是在你奄奄一息时,我也从未质疑过你许的天长地久。
我想,你会给我一份天长地久,可你的天长地久,不是我想要的天长地久。
你定是不知,再扔有人唤我媚娘的时候,我只爱干净的东西。
除了你。
所以我一直有布一盘棋的准备,或许我的信任,我的爱情,也并非如我所想的那般纯粹与干净。
我的一生,苦难奢靡,苍凉悲壮,磅礴恢弘,辉煌跌宕。
同样,无依无靠。
我也想能有一个人,可免我颠沛流离,免我伶仃孤苦,免我无枝可依。
可我一直明白,那个人,只是我自己。
称帝无喜,垂帘无忧,盛唐武瞾,独霸天下。
2014.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