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23
回到了布达拉，回到了布达拉宫，
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
在雪山之颠把我的魂唤醒 ⋯⋯
－－郑钧《回到拉萨》
一天半的高反头疼终于狠狠的“镇压”下去。连着三天两夜没敢洗澡，赶紧狠冲了一通，然后洗完衣服，拎着茶壶上楼上的5238喝茶上网，全身心无比的舒畅。没想到，惯喝的浓茶来到这高原也分外提神，竟然闹的我三点多都睡不着觉。
初上高原，朋友们都或多或少有些反应，平日就是“夜猫子”的我，此刻也只能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只盼着天快亮，却又时刻留意着头疼会不会卷土从来（后天就要上纳木错了，如果真来，明天可又要躺一天了）......
进藏第5天了，还是没找到感觉，心里空荡荡的。特别是白天的拉萨更是繁华喧闹得象北京路步行街。布达拉宫门票难买，说实在的，没多大兴趣进去看。其他“景点”还一个没去呢，再不出去转转，这拉萨一站，恐怕得剩下个“到此一游的”重大意义了。暗暗下决心，只要头不会太疼，天一蒙亮一定出去抢夺损失！到了五点半，终于熬不住了，悄悄穿好衣服，独自出发。
1.大昭寺
从宗教意义来说，大昭寺才是西藏的第一大寺。历代达赖和班禅的受戒仪式都在这里举行。里面供奉着西藏的至宝——文成公主带来的释迦牟尼佛12岁等身金像。围绕着大昭寺的，是最最重要的转经道——八廓街。越靠近寺庙，功德越大。于是每年，每月，每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这条老街上，都能看到磕着长头的身影。相当于内地早上4点钟，孤身一人，我，来到这里。
昨晚下雨，早晨的云层依然很厚，蓝黑色的天空深不见底，几颗星星稀稀疏疏撒落在上面，格外显眼。夜幕下，隐隐约约看到三三俩俩的人从不同的地方悄悄汇集到这里，一个个轻轻摇动着手中的经轮，低低的快速念着经文咒语。诺大的大昭寺广场便也有如天空的倒影，而那或深或浅的涌动的人群，是那密布的云，而此刻身着红色冲锋衣，脚登高帮登山靴，挎着腰包，胸前还挂着个长长镜头的我，突兀的站在着广场中间，或仰头长叹，或闭眼深吸，或掂脚远眺，或低蹲近拍，在虔诚的人群中，一定象极小丑在舞台上炫耀着自己。而事实上，在他们慈善的目光中，对于我所带来的烦扰，他们或笑笑，或目不旁视的匆匆而过，此刻他们定时把我当成个乍乍呼呼的小屁孩。当然，相信对碰到象我这样带点兴奋，几分惊讶的远方异类，于每天准时出现在这里的他们来说，也应早就成为习惯。当然，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做。
我知道无论怎么样，此番此地我都注定是个匆匆过客。但如果此刻不放下些许欲念，去静静的走，静静的体验，我想,我将一直持续前些天到现在的空洞的状态，错失掉一次美好而独特的体验。我要的是感觉，体验，拍的也是感觉和体验，慢些，再慢些，暗暗对自己说。
于是，轻轻的，我跟着人流，走向大昭寺。广场中间高耸着两支高高的经幡，一个灰白的桑炉正冒着屡屡轻烟。后面就是宏伟的大昭寺。刚好正顶上，一颗闪亮的星星高高的挂在漆黑的天幕上，仿佛象征着什么或昭示着什么，显的格外的神秘和神圣。
门还没开，门前亮着灯，虔诚的善男信女们已经一排排的对着大门和寺院一遍遍的磕着长头。很多人的旁边放着一个大包裹，还有一支装着酥油茶的暖壶，显然这一路并不轻松。我到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整理衣服休息，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几点钟开始磕的长头，但看他们的脸和汗，估计不亚于晨跑几千米。尽量不打扰着些虔诚的人，我找个角落，悄悄的蹲了下来，静静的看，细细的感受着——把他换做我。
其实这种场面于我并不陌生。机缘巧合，我到过好些个不同文化的，好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极其重要的圣迹。瞻仰过钉死耶稣的柱子、到过第一座清真寺，进过禅宗六祖的故居、到过东巴教祭拜自然神的圣地。见过举国上下，去到哪都时间一到，男女老少不论身在何处，颂经声一片的；也见过不设庙堂，对天地山水颂歌祈祷的经师。我应该说是个无神论者，但每逢到了这些地方，却有都有不能言说的相似感觉。
朝拜着这些不同的神灵的，有高僧活佛、有政要富贾，当然更多的是，如我一般的既无深厚道行和慧根，亦无超凡感召力和影响力，更无什么崇高理想的普通人。但不知道怎么的，我心中总是格外的清净而崇敬，无法抑制的，总有一股直冲眼眶的激动，却是非同寻常的透明。
或许是那氛围感染了我，也或许，是他们的眼神……对了，我想，是动作和眼神，那种表里如一，真诚的期盼和祈祷。而我相信，他们祈祷的一切，都是美好，在面对他们的内心，内心最本原最景仰的时候，无论是科学还是荒谬，更惶论对错，我只知道，那是美好的，纯真的，直达灵魂深处的真诚和感动！
此时回味，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欲望，想得而不可得的期望；或者就象一个流浪的孤儿无意瞥见在母亲怀抱里撒娇的同龄人的那种格外的孤独和嫉妒；又或者伯牙终于遇子期的那种意外和惊喜；还是其他的什么。我搞不明白，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但那时，那地，我确实也没想那么多，只是静静的被穿透着，被感动着，纯纯萃萃的。而且一直现在，我得承认，我依然无法明说。
跟着感觉，按了几下快门之后，我又悄悄着跟在一位嘴里不停念着“嗡嘛呢呗嚜吽”的中年人身后，走向那不知走向何处的深巷中……
2.八廓街
天渐渐有些泛蓝了,八廓街的深巷却显得越发的昏黑。虽然昨晚刚下过雨，清晨高原的风依然冰冷而干燥，吸进肺里有种彻骨的锐利和清洌，颇有种“痛而快乐”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此刻，不知道有意抑或无意，脑子里面只是一片空洞的黑。跟着转经的人,仿佛一个被抽空的躯壳,在昏黑的古巷中四处游走,不知道所终。耳边不时传来一阵低低的念经声和粗重的换气声。
他们念的很快，声音很低，有点象蜜蜂，又有点象质量优良的大马力引擎。老巷昏黑，地面光滑，可他们微微低着头，一步不停的直直往前走，似乎不用眼睛都能直奔目的地。他们走的并不快，但总不时有声音轻轻的不经意的出现,然后很快的从无到有，到大声点，然后然后清晰的,吸引着想去听懂,却在还没听清的时候，已经渐行渐远，于是不可闻了。等定神一看，原来在我后面很远的人，早已赶到我身边，前面的，杳已无影踪了......在这千年古巷里,我依然是匆匆赶路的,依然是过客,而慢慢踏着脚步,念着真言的他们,一念之间,竟如灵巧的赛车,从我耳边低低轰鸣,呼啸而过。
写到这里,心中又泛起那时的感觉。回想这么些年的迷茫和昏乱，有种说不出的感慨。在或明或暗的灯光下，深巷的碎石板发出深沉而有力的光亮。明暗的对比，清晰而毫不刺眼，滤去了过多的班驳和杂色后的倒影，如此的清新悦眼，每一处，都如此的真实而充满韵味。1000多年了！1000多年前，是否也有这么一个人，象我如此普通，如此不起眼的一个人，跟在一位高僧，或者一位也同样不起眼的旅人后面，踏着这一块同样不起眼的青石板，有所感，有所求，却也似乎无所思，无所得的走过，这一块青石板。我停了下来，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我想问问青石板……却突然发现，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我竟然想不出我该问它什么！可石板依旧，不倦不怠的，散发出另我无法抗拒的光亮，诉说着他看到的每一刻，每一个人，如此的深刻，透彻……
我也不知道，这千百年来，这一块石板，这一条小巷道，有多少人，怀着一个来生的纯纯的愿望，反反复复念着同样简单的六个字，用身体，一遍遍的磨过，这坚硬的石板。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都如愿的回归到了理想中的佛土香巴拉。我却有种傻傻感觉，我想这石头他应该知道。那一刻，我痴痴的趴下来，静静的端详这石板，这光，慢慢的，我竟仿佛读出了些什么……
3.药王山
出了八角街，云已开始有些发白，天也亮了许多。打了个出租车，直接冲向一早踩过点的据说拍布宫最好的地方——药王山观景台。
到的时候是早上7点多，光景台上已经站了好些人，最好的围栏边位置已经基本站满。后面是一排的三脚架也长枪短炮。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靠栏杆的位，我赶紧凑了进去。还没破晓，天色依然比较暗，这么大的场景，看来手持拍是不行了，这也是我非得挤到栏杆边的原因——我没带三脚架。拿出备用的像机电池垫在镜头下面，尽量调整机身保持稳定。“兄弟，怎么不带脚架呢？”后面一看起来就很专业的色友，一边拿个小卡片机试拍取景，一边问。看着这么专业，“第一次出来，没经验”，我坦诚的认“怂”。
“你靠在那石墩上，抱紧......”“电池收起来，很多人就这样，一转身忘了还是别人顺手什么的，就没了”。笑笑，点点头，“恩，谢谢！”。大家又忙各顾着调角度，然后静静的等那一刻，那一束光。但心里却泛起一阵温热的感觉。“三天了......今天不知道怎样，云太厚了”，身边一穿着“XX摄影学会”的50多岁老妈妈，拿着架还没我好的机器，对身边的年纪差不多的“张老师”说。“估计还是不行，金顶不够透......”。话虽这么说，一双双眼睛依然平静的期待着那一刻，期待着或许有的奇迹。陆陆续续还有扛着长枪短炮进来，早到的人继续保持最放松状态，不能说吵闹，也不能说安静的，平平静静的等着。那些面容，来自四面八方，不同文化、不同习俗、不同经历、男女老少，在此时此地，却有一样相同的——神情都是舒展的。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简单而美丽的愿望，期待着一个小小的满足。在这个氛围下，帮助，都那么自然，接受和感谢，也那么的从容。回想广州每天经过的匆忙、冷漠、灰色、僵硬的天桥，又想想刚刚走过的大昭寺朝圣的人们，不禁有些恍惚，有些迷茫——我，谁才是真正的我，此刻我又身在何处？或许，人与圣，魔境与佛界，都不过一纸之隔，一念之差而咫尺，天涯。
突然有人喊了声，出来了，出来了，大家的眼睛一下全亮起来了。天哪，我简直，简直呼吸困难！我见到了佛光普照大地的奇遇，而这，恰恰是因为那厚厚的云层！
写到这里，突然记起几米的几句诗：
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
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
……
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
或得、或失，也许不过就在这，一念之间。
－－来吧来吧我们一起回拉萨 ，
回到我们阔别已经很久的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