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社会言情】爱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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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来的路上,亦风只当夏雪正在自己的房里,静静地等他兑现再来的承诺。花已经买好了,是鲜嫩出水的白百合。他还想把撞车的惊险故事讲给她听,当然,不包括蒋梦宇。
突然的落空让亦风顿觉惆怅,他惟求夏雪可以安度此劫,与他相见。原想既已迫不可待,干脆明天就飞一趟上海,要过上几天才能回来,而就眼下的事态,计划恐怕要改写了。
到医院后,夏雪经打听找到夏雪的病房,见夏雪正靠着枕头躺在床上翻看一本书,一瞬间仿佛置身于十年前的校园。那时读书苦,不曾想却是最幸福的日子。
夏雪的病房是一个四人间,都住着病人,她的床位冲着门。一见他人,本来脉脉忧伤的她,倏地绽放了笑。他想见她笑,所以一下子就被感动了。
陆老师戴着眼镜坐在床尾旁的一张凳子上阅报,并不看得投入,只是面色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他来,同时亲切地叫她陆老师,才温和地笑,也不起身,只轻轻地折报,望着他的镜片后的眼里搁着至心的欣慰,和深厚的感激与信任。
亦风走到床边,突然见窗外屹立着的恰是一株银杏树。树梢的杏叶仅星星点点,但一样令他快乐。
“送给你。”
因小小的床头桌上没有任何插花的瓶子或篮子,亦风便把花亲自交到夏雪手里。王总说得对,女孩子没有不爱花的,夏雪非常高兴,心融化了变作泪滴在眼角,她更使劲地笑,试图阻断令人难为情的眼泪。
做母亲的望在眼里,为女儿的开心而开心。作为一名教师,自然要关心学生,看上去好像把爱分去一部分给了学生们,但最爱的始终还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往往会补偿似地加倍用心爱孩子。尤其夏雪曾那么争气,是两位老师最大的成就,为了夏雪,怎么感天动地的事他们都一定干得出来。
可惜的是,夏雪的病连神仙都救不了,更遑论两位年过半百的父母亲了。他们幻想去做的事再多,做不了的始终做不了。
就说一个男孩的出现,以及这样的送花之举吧,陆老师当然深知其对女儿的重大意义了,但那根本就不是可以强求的事,现在总算好了。
“是男朋友吗,小雪?”
哪个同病房的病人问。有种明知故问的意味在里头。
“都送花了,肯定是男朋友!”
第二个病人阿姨说。听上去有点落井下石,好像看扁夏雪在结婚生子的年纪,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似的。
陆老师怏怏不乐,笑而不语;夏雪也笑着,全没当一回事儿。
“哎,对呀,我们上学那会儿就认识了。”
亦风与夏雪相视齐笑。
陆老师如释重负般连着笑了几声。她明白亦风那么说,仅是为维护夏雪的尊严做出的反抗,故而大胆地予以相应的配合。她甚至担心她的配合太过于逼真,给亦风带去压力。
“来,小甘,你坐这个,”陆老师说着,给亦风递送凳子,“你们聊吧,我坐累了,出去走走。”
“谢谢陆老师,您慢点儿。”
目送着妈妈离去,夏雪说:
“亦风,你没必要那么说,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都已经知道的。他们问过!”
夏雪的话,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我们上学时明明就认识的啊,你还是县状元呢,给咱们全县老百姓争了光。”
亦风越说越想说,他重新站起来,怀着抑不住的激情,开始向在座的人介绍夏雪:
“那么多上学的没几个能像小雪这样的。在我们同学那几年,她可从来没有尝到过考第二名的滋味哦,因为无论大考、小考,她每次都是全校、全县第一。后来,她以全县文科状元的成绩,考了中国最好最好的大学!出国深造,她为国争光。可能因为学习太拼命了,才生了这场病。但也没关系,她一定会战胜疾病,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的。当然啦,其实我哪儿配当她的男朋友嘛,世界上能配得上咱们小雪的,在我看来,也不会到处都是吧。夏雪同学,是我们全体师生最大的荣耀,不管再过多长时间,我们都不会忘记的。夏雪同学,加油啊!”
夏雪问他,还有多少时候过大年。她说,从进入冬天开始,她就在等那一天,无论如何,她可以不去打算明年,但总要熬到过年的。
“有些事情,我不能不让它发生,但就算这样,我也有心愿。它可以很小,多小都没有关系,我总要有的。我想陪爸爸妈妈过这个年,给他们拜最后一个年,磕最后一个头。眼看要过年了,不得已这竟成了我最后一个心愿。”
为了不妨碍别人休息,夏雪说话很小声,像是怕了他们。
她信任亦风,正如亦风信任她一样。甚至可以说,在他们那届学生中,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交道的此二人,冥冥之中最信任的恰恰是对方。
当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好,自己了不起,理应得到全部一切,但只有他们知道,考一个状元得需要怎样的修养和付出。
“外面也有一棵银杏树呢!”
亦风想再去找一片最美的叶子给她。他还想为她做更多事,什么事情都愿意。他知道梦宇的好,今早还和梦宇通电话呢,他是那么高兴,像得到了全部。都是早上的事了!此刻对他来说,只要能为夏雪做哪怕随便一件小事,都可能也那么开心满足。
“爸爸……去要账了,有人欠着我们钱。因为我这个病,家里……,原来我已经是个累赘,其实过不过这个年也无所谓嘛。”
亦风问怎么没见夏老师,夏雪不愿瞒他才这么说。她将夏老师去借钱,说成去要钱。
放在床尾一角的报纸,满满的大抵都是些攻克癌症的偏方之类的广告,亦风拿起后瞥了两眼便轻轻放下了。
“你爸妈对你,真是用心良苦。”
亦风很为两位老师对女儿的深沉的爱所震撼,尽管当中免不了有一些自己凭空联想的成分,但想必也与现实情形相去不远。
“为人父母的都这样,做子女的一辈子也报答不尽。”
看起来,在夏雪眼中,她的父母与天下间所有父母并无异别。应该说她的认识恰是一种真理呢,还是说她有些当局者不比旁观者清呢?
夏雪说,她想出院回家,偏爸妈不让,硬要她在医院接受医生力荐的什么治疗。
“我打算再劝劝他们,他们只是冲昏了头,冷静下来就会明白的。医院这种地方,一旦你有钱给,人家哪会儿主动赶你走呢?我爸妈的意思是将我死马当活马医,实际上我已经没有任何奇迹上的指望了。你别以为我悲观哦,退一步讲,即使我去做这个死马,试问又怎能救活呢?我知道医生的心,连一句好听点的谎话都说不出来的医生,图的无非是钱。而且,我也想家。啊,才出来不到一天嘛,就这么想回去了,这在以前真是不可想象的。”
在夏雪,面对并接受残忍的现实,虽然悲伤,但并非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