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在Pete家的换宿时已是初春,万物懵懂复苏,树木准备抽枝,我们到了位于珀斯东北部的葡萄酒产地——天鹅谷,在一家叫"Harris Organic Wines"的葡萄酒庄开始了新的换宿生活。
每天工作四个小时,每周六天,提供住宿和食材。住在一个有独立出口的房间,卧室有一个小天窗小衣柜和电视机,帘子隔开的小客厅有一个横向小窗户,摆了一张大书桌和一个落地衣架。房东Duncan每周二会自己开车去购物,我们需要每天中午和晚上做饭洗碗。
主要工作是剪枝,后来花了两天时间给酒装瓶封箱。
剪枝的时候酱油总喜欢放朴树、崔健和杰伦的歌,一边跟哼一边抖,动感十足。发现在这广袤的土地上,哼着歌抖着肩颤着腿干活儿,时不时看看对方,拌一拌嘴,卖一卖萌真惬意啊!
葡萄园里好多油菜花蒲公英花蓝黄小花,剪枝时顺手剪下一朵便开启“送你一朵花吧”表情包。对面小农场里有两只形影不离的马,披着“雨衣”,每天在草坪上闲逛吃草。酱油童心未泯,只要一看见蜘蛛、蚱蜢、蝴蝶、蚂蚁就恶性大发,要么腰斩要么剪断腿脚,残忍得我不想跟他说话。每当这时他都会说自己那是真恶,我这是伪善,不然为什么我还要吃鸡鸭鱼肉呢。我只能呸,因为无言以对。
有天早上剪枝的时候一大片鸟儿从头上急鸣而过,黑压压一片,紧接着一只狐狸便从脚旁的草丛蹿出,浑身棕色毛,夹着尾巴疾驰而过,直奔对面小农场里的鸡窝。想起了电影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仿佛他的背影会说话。
下午工作快结束时会把葡萄园里锯下的粗壮葡萄枝推回来,用斧子砍成小段摞起来留着生火。
通常那会儿夕阳都很刺眼,被洒了一层金光的大草坪看起来格外绿,天格外蓝。迎着夕阳看着大树和树下挥斧的酱油,听着群鸟的鸣叫,仿佛自己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那种梦幻般的感觉太美好,以至于每次在大树下都暗自掐一把自己,才能相信这经历是真的。
房东Duncan来自塔斯马尼亚,许是听力太差,很难听懂他的澳洲口音。第一天见面便觉得他是一个不太拘小节的人。带我们介绍房子的时候吃苹果,苹果汁溅了我俩一脸;铁锅煮饭时用木铲舀出来放嘴里咬一口,尝完觉得生便直接把咬完的饭倒回锅里,尝菜亦然;吃饭时总喜欢用手指抹盘子里的剩菜,再放到嘴里吸得刺溜响;话说得太快音量还小,听不懂便一翻白眼不再重复……
但同时又是个很细心记忆力很好的人。早上撇了几眼我们的早饭,看到酱油每天都吃自己的可可酱,去超市购物就带回来一瓶巧克力酱给他;知道我每天都要喝热水,只要火炉一热就会烧一些水备着;做菜时过来看几眼便能大致知道流程……最敬佩的就是他有一颗一直学习的心。自己给酒拍照P图发到网上,趁每天休息、吃饭、早起和晚上的间隙自学做网站、做APP,遇到问题便在小本子上记下来,每天都要解决几个……这一切对于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学无止境,敬佩不已。
我们去了几天后来了位英国小伙伴Tom,壮壮的体魄短短的络腮小胡,竟是位93年的小帅。去过好多国家,近几年会一直在路上。他的想法是如果从三十岁开始工作,到七十岁退休还有四十年的时间去挣钱去享受一份稳定的工作。所以在那之前,完全可以工作攒钱然后去看看和了解这个世界。
这里有三只猫,Rosie,Lara和不知名。Rosie全身乌黑,眼睛黄色,工作时就在我俩附近玩耍,时不时跑过来蹭腿撒娇。只要一跟她对视就会朝你喵一声,只要手一伸就跑过来闭着眼钻进手掌可劲儿蹭。对,这个时而高傲时而暖人的小妖精把我不爱猫的心彻底沦陷,甚至还想将来养一个。Lara只有三条腿,一身奶奶灰,特别肥,超级凶。Duncan说最多只能摸二十秒,可每次摸到第二秒就被她锋利的爪子抓住不放,连抓带咬一气转身就走。每次都用衣服裹着手,不然猫痕不敢想。
还有一只脖子上戴着铃铛的不知名,睡在外面篮子里,有时Duncan工作时她会在白色蕾丝的窗帘后面玩耍,那个画面好梦幻。晚上经常会跑到我们门外抓着纱窗,一去开门就一溜烟蹿走。
小卷毛狗Lucy不知道自己是一条小狗,因为她每天跟人一起睡,遇见大狗能将其咬退,力道很猛,来了几天还是对你狂吠。只要一切骨头就小跑过来,坐在地上摇尾巴。吃饭时就在地上转圈,用水灵灵的渴望眼神盯着你。吃饭时突然有事去忙,她会跳上椅子把饭偷偷吃光;每天工作时就在Duncan身边转,时不时撒个娇,求抱抱,这种萌萌的陪伴简直受不了,决定养狗!
还有十几只鸡女士。每天日出而出,日落而归,把地上啄了一个个大坑,每天早上去鸡舍都能捡上十几只鸡蛋。酱油总念叨以后家里还要养鸡,因为可以每天吃新鲜鸡蛋,哪天馋了还可以吃新鲜土鸡。
刚来这边的时候酱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卫生间在外面,晚上经常起夜的我半夜总要把他喊醒,裹上厚衣服到外面走个几十米路。半夜的月亮是真圆真亮,配上各种姿势的云和光晕,摇曳的树影,我会和他一顿感慨。
但大部分都是大车疾驰轰鸣,被冷风吹得睡意全无,回到房间要搓手搓脚好一会儿才能睡着。每天都得做饭刷锅洗碗,很少有机会能出去散心,房东说话总听不懂又不太耐烦,像被困在葡萄园里做小苦力。
这种有点消极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一天晚上照例我们做饭,看着解冻的鸡腿和鸡翅,突然想起了曾经一起工作时的安师傅做的爆炒小公鸡,于是香料调料配料准备好,把鸡翅鸡腿全切小块,放油香料开始爆炒。那个味道真是香,香到什么程度呢,从那天晚上开始酱油竟然愿意待在这边了!
每天可以品酒,吃Tom小帅做的好吃的意面,自己做味道超好的小公鸡红烧肉卤鸡爪,工作时可以放肆地唱歌扭屁股,晚上有大把的自由时间,经常听着淅沥的雨声看电影,独立小房间住着有味道极了!从他以后每天剪枝时扭屁股的幅度就知道他有多享受。
就在这极度享受生活时,有天早上经历了一场大火,被我戏称为“馋猫酱油被火燎”。
一切都源于那天之前吃的一顿酸菜鱼。
酸菜鱼太好吃了,肉多且嫩,汤鲜又酸,两个人一口气把一大海盆的酸菜鱼消灭大半,剩下的打包回去当早饭,还特地去超市买了粉丝。
闹钟比平时早了半小时。闹铃一响酱油便起身去小客厅捣鼓卡式炉和气罐准备做早饭,我还在床上呈半迷糊状态。叮叮当当,半睡半醒中听着他把卡式炉拿了出来,把气罐装上,想着一会儿到嘴的美味酸菜鱼粉丝,满足地翻了个身。呼~~~~噗!!!!!突然闪出一坨金色耀眼的光,睁开眼火光点亮了整个房间!完了要爆炸!我一个鲤鱼打挺直接拖着睡袋跑到了小客厅,看到他手下的卡式炉还在熊熊燃烧。
“要爆炸了!”我大喊,他立马把卡式炉扔到了外面,气罐从卡式炉上掉了下来,火瞬间熄灭。房间里一股浓烈的不知名味道,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个火值得记上一辈子,只有从电视里才能看到这种场面,太他*的大了!
本想上前抱抱安慰下他,凑近一看,他下巴上留了两个月的胡子怎么变成了黄色卷毛?视线上移——眉毛也成了黄色卷毛?再上移,昨天刚剪的小刘海也是齐刷刷的一层黄色卷毛?!火势太大,一下子扑在他脸上,把毛都烧焦了。我俩顿悟,房间里浓烈的是他烧焦的毛发气味!
一阵唏嘘和感慨,庆幸只是烧焦了毛发,庆幸火势还可以控制,心有余悸之余开始找原因:这家伙睡意朦胧,结果气罐没卡住,一直在漏气,一点火便“腾!”全烧起来。据他回忆先是蹿起了一米多高的火苗,接着扩散成了直径一米多的火球,呼啦一下,脸上只剩下了麻辣烫……
后来卡式炉和气罐都还能用,并一直陪我们到环澳结束;焦毛味在房间弥漫了一个上午;他的卷毛全被拽、撸、剃光;那个酸菜鱼汤被倒进了马桶,冲向了无边的下水道。
工作时Duncan会带我们去参加天鹅谷葡萄酒会 ,看一张张长桌子上摆满的酒瓶,看大家拿着酒杯低声交流,回去时Duncan搬了两箱开过的酒,也摆在长长的桌子上,晚上在室外用砖砌的披萨炉做披萨。
先在炉子里烧木柴,切好南瓜丁,洋葱丝,青椒段,放在托盘上再放进炉子里烤软。揉一揉发酵了一天一夜的面团,涂上一圈撒入黑胡椒和香料煮的稠稠的整个番茄酱, 放上南瓜丁、青椒段、橄榄碎、培根丁,盖一层芝士,放进炉子,就这么一会儿烤一个小披萨,切成四份,吃口披萨喝口酒。
近处是一大片葡萄园,葡萄园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草坪球场,一群孩子在飞奔着打比赛。草坪的另一端是火烧的晚霞和乌黑的大树,有猫有狗还有酒,一不小心就喝大了,幸好头脑清醒,还可以记住并享受这美好的时光。
有天下午刚结束工作,雨停了乌云散开,太阳很好,门外的大树新发的芽特别嫩绿,那种嫩绿只属于春天,而不是四季。
远处被修剪整齐的葡萄枝上飞着许多小生物,一团一团在乱窜。Rosie在身边蹭来蹭去,看着远处低矮又漂亮的屋檐和头顶缓缓划过的大飞机,想着厨房锅上炖着的的鸡爪,切好待炒的洋葱和青椒片,田园生活的错觉又袭来,感觉又拥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