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按说应较长。将把第四十八回到五十一回写到一块。因这几回所讲的,主要是有关写诗学诗。
开动前,有些想法要先说一下。读写红楼近五十回了,仅一篇是在脱离《红楼梦》书籍外写的。其余篇,是一边剪一边摘,一边联一边写的。
前天,读“九秋之菊”老师的一篇文章,提到“剪刀文”,有无之间,倒给了自己一个警醒。
我在读写的近五十回的篇文中,有很多是摘抄原文的,自己写的不多。在摘的时候,我也有抄的感觉。实际上,这本不是我的原意。当我想把某件事说清之时,总会想到书上的语言,似乎非书上的语言才能讲清不可。传情达意,红楼的语言实在是太精妙,太有趣味了。以至大段下来,不忍弃之。这也造成了我读写的依赖。我的用意,是想体味它的语境。只要有时间,我都照原文一字一句的打字写下,而非粘贴。尽管文中摘抄了不少,以为每篇写得轻松,实际并非这样,反而更耗神费时。
为了避剪刀文之嫌,也是换一种读写的模式,自下一篇读写起,以脱离书籍的方式来写。
第四十八回 滥情人情误思游艺 慕雅女雅集苦吟诗
这一回讲到两个人两件事。一个是薛蟠,因挨了柳湘莲的打,为遮羞,自思不如外出。言说,学做生意;另一个,讲的是香菱学诗。
因此,薛蟠思道,不如打点几个本钱,和张德辉逛一年来。赚钱也罢,不赚钱也罢,且躲躲羞去。
宝钗道,他既说的名正言顺,妈就打量着丢了一千八百银子,竟交与他试一试。二则他出去了,左右没有助兴的人,又没了倚仗的人,到了外头,只怕比在家里省了事也未可知。于是薛姨妈也只好同意。
薛蟠走了,香菱搬来与宝钗作伴,也住进了园子。于是先拜会各街坊邻居。香菱与黛玉见了,互相欢喜。便要拜黛玉做老师,要黛玉教他作诗。
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香菱笑道,“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
黛玉道,“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百二十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就你的聪明伶俐,不用一年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这一回,可以说是最有意思,最热闹,最幸福,最有趣的章回之一。也是我最喜欢的回目之一。
接上回香菱学诗,到痴迷忘我的地步。
这里为什么写香菱学诗呢?他原是被卖到薛家,身份是和袭人晴雯一样的丫头。可竟与黛玉学诗,参加了诗社,入在金陵十二钗副册里。我想一个主要缘由,是因为香菱的出身,也算是富裕殷实之家。只因一把火,加上香菱幼小丢失,致使甄家家破人散。但他的地位“贵气”仍在。这也表明,作者有一种阶级门第的思想。如果不是此等遭遇影响,香菱想必也能做诗,不必到这个时候还要来学。香菱学诗,表明了写诗风雅之事,是香菱原本该有的。
此际,又来了许多人,到荣国府前汇合,多或投亲来的。有薛蟠堂弟薛蝌,堂妹薛宝琴。有李纨寡婶的两个女儿:李纹,李绮。有邢夫人嫂子的女儿邢岫烟。
大家都到王夫人上房来看,只见乌压压的一地人,好不热闹。
宝玉见了宝琴岫烟等模样,又大感慨,难免说些颠狂的话语。
探春有心,来找宝玉,因说道,“咱们的诗社可兴旺了。”宝玉笑道,“正是呢。这是你一高兴起诗社,所以鬼使神差来了这些人。”探春建议,索性等几天,新来的混熟了,颦儿也大好了,大嫂子和宝姐姐心也闲了,香菱诗也长进了,如此再邀一满社岂不是好?宝玉欢喜不迭,就忙着说有的没的情由去求着贾母,叫把他们都留下来。
于是,王夫人认了宝琴作干女儿,贾母欢喜非常,要让他跟着自己一处安寝。薛蝌住薛蟠的书房。邢岫烟叫凤姐安排与迎春一处去住。李纹李绮跟李纨住稻香村。
因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贾母舍不得湘云,也接到家中。他自愿与宝钗一处去住。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馀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个。
有趣快乐之事,不可一一来表。其中说两件。
一是香菱与湘云。俩人住宝钗一块,香菱便乐得向湘云请教谈诗。湘云是极爱说话的,加上香菱来请教,越发高了兴,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让宝钗喜也不是恼也不是;
其二,宝琴与贾母投缘,一来就让贾母欢喜,特拿了一件上好的鸭绒斗篷披风给他。宝钗因笑道,“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这段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说者无心,湘云怕有人用心。琥珀就指着黛玉。
宝玉一旁心急,担心黛玉因此气恼。
只见黛玉声色亦不似往时,却是与宝钗说的话相符,心中闷闷不解。
一时散了,宝玉来找黛玉,问他,“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黛玉听了,禁不住也笑起来。因把说错了酒令,宝钗怎样说他,连送燕窝病中所谈之事,细细的告诉宝玉。宝玉方知缘故,笑道,原来是从小孩儿家口没遮拦上就接了案了。
黛玉因又说起宝琴来,想自己没有姊妹,不免又哭了。黛玉拭泪道,“近来我只觉心酸,眼泪却像比旧年少了些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却不多。”宝玉道,“这是你哭惯了心里疑惑,岂有眼泪会少的?”
至夜间下起雪来,李纨打发人来,商议明日请人作诗。
次日一早,宝玉心里记挂着这事,一夜没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来。掀起帐子一看,光辉夺目,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的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忙忙的往芦雪庭来。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扑鼻。回头一看,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
这里写栊翠庵红梅,着实美得很。领会为是间接写妙玉。把红梅比妙玉。白雪衬红梅,美得孤傲十分。
宝玉来得尚早,大家都还未到。只得先回来。一时众姊妹来齐,与贾母一道大吃。见有新鲜鹿肉,史湘云便悄和宝玉计较道,“不如咱们要一块,自己拿了园里弄着,又吃又顽。”宝玉听了,巴不得一声儿,便真和凤姐要了一块,命婆子送入园去。
一时大家散后,进园齐往芦雪庭来,听李纨出题限韵,只见题目是:即景联句,五主排律一首,限二萧韵。
大家凑到一处,先是一顿吃喝。尤以湘云吃鹿肉最为快意。湘云一面吃,一面说道,“我吃这个方爱吃酒,吃了酒才有诗。若不是这鹿肉,今儿断不能作诗。”
黛玉因脾胃弱,不善吃。便笑道,“今日芦雪庭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庭一大哭!”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湘云活泼直爽的性格,确也可爱。
看来,“此篇”又得分篇来完成。……
待续:第五十回 芦雪庭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