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声娘,我泪眼茫茫。
栓子想了很多次,他永远忘记不了那种味道,虽然上次吃到是在一年零六个月二十三天前,但他清楚地记得。
那就像一个深渊,把他拉进黑暗,他挣扎着爬起,竭尽全力,但仍在地面上留下带血的痕迹。
栓子来到院子门口,有点不安,为稍后的事感到紧张,看到视线里走来的那个身影,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手指绞着衣角,看到娘熟悉的脸,他终究要说出口,因为他还是一个孩子,随即涨红了脸胆怯的说道:
“娘,我想吃肉。”
天渐渐阴了起来,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发出轰的一声炸响。
娘愣了愣,仿佛没有听清,沉默片刻后,小声说好,随即牵着栓子的手缓缓的回家,她不确定她能弄到。
娘的个子不高,常年从事劳作的脸显得枯黄,布满褶皱的手上满是老茧,沉重的货物令直挺的腰背微微弯曲,栓子的父亲在栓子六岁的时候在工地上干活从梯架上掉了下来,拉到医院,老板赔了两万,一个月后,没治好死了,家里负债一万。
面对栓子的要求,娘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子,没有责备他的不懂事,我们无法对一个孩子要求太多,况且,我们也不忍心要求过多。
娘离开了家,出去想办法,他虽然知道弄到肉吃是渺茫的,但他还是要出去寻找一些办法,他从小就告诉栓子一些良好的品德,他知道自己穷,所以她尽可能地把金钱以外的任何东西都给她的孩子,所幸,在艰难生活中令娘坚持下去的动力是栓子比任何的孩子都要乖巧懂事,所以他并不觉得苦。
寒风吹着萧索的树,要把最后几片叶子撕扯下来,一条饥瘦的黑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无果后转身离开,一片叶子落在它的背上,缓慢的步子变得更加沉重。
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敲打在瓦上,在叶子上,把一天的尘土开始洗刷掉,栓子喜欢下雨天,下雨天可以把空气变得清新,下雨的时候栓子是最快乐的,因为在雨中,不论我们穿的多么奢华,不论我们地位多么崇高,富贵着不再高人一等,贫穷者不再矮人一截,好像一下子我们拥有了平等。
栓子准备等娘回到家就告诉她,他不想吃肉了,不是真的不想吃,他只是在为自己平白增添娘的负担懊悔,想到娘为了自己已经够苦,痛苦的眼泪便流了出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栓子在等着娘回家。
栓子不想再等下去,娘出去了一下午没有回来,下雨天是不做农活的,可娘出去了那么久,天要黑了,娘的眼睛一到了晚上就看不清路,虽然雨没有刚才那么大,但是路很滑,想到这里,栓子找来一个塑料模披在身上,悄悄关上了门,然后向雨中走去。
娘摸了摸起了一个包的胳膊,走路有点不稳,手里面提了一个白色塑料袋子,身上披着一个塑料膜,用来遮挡雨水,但头发仍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庞留下来,她很开心,因为她为孩子弄到了肉,想到栓子看到肉欣喜的样子,她枯黄的脸庞笑了起来,雨水滴在袋子上,她把袋子放在了怀里,加快了脚步。
栓子找遍了村子,没有发现母亲的踪迹,这个刚满十岁的孩子开始害怕起来,他发现失去母亲的依靠是多么的孤单,他现在再也不想吃肉,只想母亲赶紧回到他的身边,雨水淋在身上开始发冷,他站在一棵大槐树下躲避着雨水。栓子着急的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娘的踪影,害怕的泪水流了出来,蹲下来靠在树下,两手抱紧肩膀,脑袋埋在双腿间,哽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栓子猛地抬头,发现娘站在了身边,他赶紧站起来擦掉眼泪,带着哭音喊了声娘,我想你了。娘把褂子脱了下来给栓子穿在身上,转过身子抹了抹眼角,小声说道,跟娘回家,娘给你炖肉吃。
······
······
做好的肉被盛放到了碗里,锃锃亮的油光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香味像个调皮的精灵钻进栓子的鼻孔,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闭上眼睛陶醉的回味,黝黑的脸庞满是幸福的神色。
栓子小块地吃着肉,像做一件神圣的事,生怕一不小心就吃完。
远在十几里外的镇上,镇医院门口摆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有偿献血,被风刮来雨打去。
娘蹲坐在门口,纳着鞋底,桔黄色的灯光打在脸上,脸色有点苍白,眼里却满满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