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兄弟四人,或多或少,都启蒙过我,然而只有大伯真正做过老师。
大伯76岁,鹤发童颜。最近一次拜见他是2017年的新春。老人照例的泡了两杯普洱,笔直地坐着,双手摩挲着茶杯捋着下巴的几根胡须跟我聊天。退休后的大伯率领村里几位老人,六次推开镇长的办公室,递上状纸,群情激昂地向着昔日的学生开炮。每天清晨的阳光照例地照耀着一片片瓦砾的村庄,唯有几位老家伙,一直坚守在村子南北走向的一条狭长街道上。晚饭后,大伯捋着下巴几根胡须,绕着村子曾经的小道,散步很远……
大伯是那种在传统中坚守了一辈子的老师,教化学,三观就如他写在黑板上的氦、氖、氩、氪、氙,惰性又板正!大伯晚年腰板微驼,然不失伟岸。白天骑着辆叮叮叮铛铛铛的二八“永久”,山南水北的寻老友侃山;傍晚肩扛一大锅子式的压井头,吭吭吭吃吃吃,到了菜地,压井头卡在一水泥糟子里,下头套上水管,吭吭吭吃吃吃,把他那一畦畦花花绿绿的宝贝浇了个透。暮色笼罩,大伯便卸了工具,井头上肩,吭吭吭吃吃吃,到家手也不洗,端起大娘熬成的小粥,夹着自产的小青菜,呼呼呼来了两碗。多少年了多少天,我坐在办公桌敲着电脑,耳旁依然是大伯吭吭吭吃吃吃,卖力的压水声。
大伯在村旁一所初中做校长,爱校如命!一次,翻盖初三教室,为了给公家省钱,大伯要求初二、初三学生,从家里拉来板车,每辆板车一个老师指挥,一群孩子生生地把砖、石和白灰从二十多里地的工地拉来。椽子,大伯伐了自家宅基地的所有树木,独缺一根大梁。上梁临了,大伯把爷爷的棺材木料锛成,由全校七个男老师拉上去架好。乡镇中心校主任老万,脑海中跳着祥林嫂,指着大伯的鼻尖,“你真傻,真的”!傻爷出傻孩,然傻爷不傻,傻孩真傻!这傻孩便是我,后来考上省立师范大学的我!初二,大伯教我化学,班主任张老师含蓄地对我笑了笑,让我做了化学课代表。一次实验课,大伯演示时想起忘带一烧杯,让我跑步去拿,到器材室,翻箱倒柜,整整折腾了35分钟,空手而回恰好下课。大伯冷冷着摇头“就你这脑子,还能出息了?哎!”这件事印在我心里,可能要刻上一辈子。现在想来,哈哈哈哈,忍俊不禁!
想大伯了,真的!今晨迎来白雪皑皑的第一场雪,不知老人家身体如何?得去看看他,喝他的普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