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是臣服,臣服于自己,臣服于自己内心所有的抗拒和挣扎。
周一晚上,从外面吃完饭回到家,我跟女儿说,你自己玩一会儿,妈妈去洗个澡,她说,好的。
等我洗完澡,打开浴室门,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嗓子女儿的乳名,都无人应答,我顿时有点着急,顾不上吹干头发就满屋去找。
走进大卧室,看到女儿蹲在她小床最里侧那个狭小的角落,面向墙,背对着我,跪在地上,我当时看到这副画面心里一紧,赶忙向前一步,着急的问:宝儿,你怎么啦,怎么跪在这里,是哪里不舒服吗?女儿捂住嘴,说:“妈妈,你别过来,我有点不舒服,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看见她捂嘴的表情,我瞬间明白了。
我啥也没再多说,退出了大卧室,重新回到卫生间继续吹头发。
第二天早上,女儿跟我同时起床,叮嘱她自行洗漱换衣服,我就去准备早餐了,期间给她拿出来一小碗烤好的苹果干。
八点十分,我做好早饭,一边往外端一边喊女儿吃饭,喊了半天,都没动静,我有点着急了,时间紧张,我赶忙边喊边去找,客厅没有,卫生间没有,大小卧室都没有。
当我又气又急的第二次冲进大卧室找的时候,忽然从窗帘的缝隙中,我看到女儿站在阳台上,面向窗户,背对着我,那个场景跟前一天晚上一模一样,我一下子明白了——姑娘又在一个人躲起来吃零食。
顷刻间,我的情绪爆发了。
劈头盖脸冲闺女一顿吼,吼着吼着,却感觉情绪不但没有降温,反而越发的气急败坏,我知道,我又清楚的看到了那个分裂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指责女儿,而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声音,几乎在我指责女儿的同一时间开始指责我,这种连环式的攻击,让对抗愈演愈烈,我感觉自己简直要炸了。
如果说前三句是在指责孩子,那么,后面的几十句都是在攻击自己,都是在恨自己的无能。我掉进了那种深深的沮丧无助中无法自拔。我想用攻击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却听到有个声音笑着说“凡是证明的都是在证明相反的东西”;我越挣扎对面那个声音越强大,越反击,撞击到自己的声音却越响亮。多么强大的头脑和小我,在我们需要用心的时候,成功的把心隔离掉,让我们一头扎进“指责与自责”的模式里不断循环。
当我看到自己的气急败坏,我坐在餐桌旁,双手捂住眼睛,停顿了三秒钟,问自己:我这是在做什么?我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吗?
这停顿的三秒,让我闭上嘴巴,把女儿送到幼儿园,然而一路上我都无法面对我的女儿,我甚至不敢看她。
当我再次一个人回到家,进门脱鞋,直奔垫子,坐下来,闭上眼睛的一刹那,我泪流满面。
我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有一次我也躲在被窝里偷偷吃零食的场景。到现在我都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吃的是干脆面,由于吃起来有嘎吱嘎吱的声音,生怕被妈妈听到,自己塞进嘴里以后,都是先含一会儿,再慢慢一点一点嚼。然而第二天早上,还是被妈妈发现了,她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数落我,那种感觉就像把一个一丝不挂的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难堪极了。
当自己有了孩子,我一边总是想,我一定不能像我的妈妈那样,另一方面,却总感觉隐隐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唆使自己也要去控制孩子;我一边给孩子准备很多零食,一边又总感觉到好像有一股什么东西在阻碍着自己不要痛快的给。
因着妈妈曾经带给我的伤害,我无比抗拒成为像她那样的妈妈,然而,我忘记了,越是抗拒的东西越会成为事实,越会一直跟随着我,无论我怎样压抑和掩饰,都不过是另外一种对抗挣扎的方式罢了。
就像我前一天晚上的虚假接纳,把压制当做接纳的后果,终将是更猛烈的爆发。
当我闭着眼睛看着自己内心这一幕幕一桩桩的戏码,我哭的一塌糊涂。我知道,成为好妈妈不过是我内心那个小孩的需要罢了,是她委屈了,她渴望被看到,而我却还在一直打压她。
我一边哭一边对自己说:我放弃抵抗,我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我臣服于此刻自己所有的情绪,臣服于自己的妈妈,我愿意放下所有的抗拒,愿意接纳自己也是一个像我妈妈那样的妈妈,我愿意放下所有的倔强,愿意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愿意成为像我妈妈那样的妈妈,我愿意接受、随顺生命本来的样子。我愿意相信,即便如此,我的孩子也依然会安好。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我嚎啕大哭,同时,头脑里之前所有的那些声音全部消失了。
哭完面对后的感觉如释重负,再次见到女儿,我什么也没说,平静的冲她笑了,没有愧疚,没有难堪,心里很坦然,很从容,很放松。
感谢自己,一个被释放的自己,就是给女儿最好的礼物。
—— 记录2018年12月25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