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近这两年过得并不开心,也并不轻松。小弟做生意遇到了波折,借了高利息,还不上,小妹家庭夫妻闹矛盾,理不清扯不断,父亲就瞪着眼嚷嚷无奈地反复说:“你说怎么办,离不离,过不能过,一天三头地闹。”痛苦之际便决意打工。年过七十的他在春节刚过就到猪肉加工厂冷库去,身体冻得哆嗦一团。后去喂羊,又嫌每天给七十元少。对我说:“都是混一天,我想做给钱多的。”于是就去处在旷野的山区
养鸡场去喂鸡。一天小弟开车去看他。一溜几十个低矮的鸡棚,萧瑟地卧在山区里,日头正烈,父亲赤膊忙着喂鸡,汗流浃背,额头上沾着一些鸡毛,潮湿污浊的空气里,在光影里看着细细的鸡毛在飘浮。父亲很高兴地对小弟说:“鸡场老板发我奖金三百元哩。原先老板看不起人,说我侄子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养鸡。我立时推车要走人,看不起人哩。老板娘好说歹说让我留下来。我就白天精心照料,晚上睡觉睁着半只眼睡,一场鸡养殖下来,称重,我养的鸡第一。老板向我道歉,以后都不来我的鸡舍来检查了。”小弟听得心酸,放下带来的东西叮嘱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
看这样不是个办法,于是弟弟带父亲打工到晋中市为人安装空调。
父亲与弟弟在今年六一节前后到山西省的平遥县城给空调专营商安装空调。他们住在空调营销商安排的140多平米的大楼房内,可没有风扇与空调,天气又闷热,虽有锅却常在外面吃而不做。所以两人忙起来就一天两顿饭无定点地吃,生活苦点却过得很快活。两人开关面包车穿行于县城内城乡间。小弟负责安装空调父亲打下手。弟弟在楼墙上钻孔装线安挂机,父亲运送工具打下手,有时百多斤的柜机,因左胳膊疼痛只能平举着递与父亲,可父亲并不大感到吃力。旁边的都夸七十一岁的父亲看上去要年轻,身体棒,父亲便很自豪。
一天有时安装几台,平均一天算下来大约能挣千多元。这样父亲只要百多元,看儿子能事业有成能挣到钱,那愉悦是溢于言表的;小弟干活是很买力的,穿着也很随意,打孔时墙上的泥粉沾染得全身都是,风尘仆仆地到处赶活,便吃饭没那么及时,早上的饭简单吃点鸡蛋面,中午那里便没有了时候,父子二人吃下顿的时候往往是在晚上了。在平时干活时父亲总是对小弟说先吃点东西垫补垫补,可在晚上父子二往小烧烤店一坐,总是要二十吕烤串,十串辣的自己人吃,另十串不辣的给父亲。可节俭的父亲却说:‘一串几元贼贵州筋筋拉拉的,我不爱吃。’因而这十串不辣的父亲总是替弟弟收起来给小弟吃,有时把小弟逼急了就喊:‘你不吃就丢到路边了。’作势要丢掉,父亲这才吃上一两串,自己人往往要上一大碗面皮吃。父亲喜欢吃的是山西的特色面食有猫耳朵、刀削面,那里的面可能有点荞麦面,吃起来特别有嚼头,吃起来比我们这里的面口感更好。不过更喜欢吃是太谷饼,吃起来比较香脆,口感到位。父子二人有时到饭店,那里的饭店大多是面馆,也有一些好吃的肉食,最有名的特色是平遥的牛肉,肉质鲜嫩嚼劲更足;还喜欢吃过油肉,这个肉吃起来比较脆,非常好吃。小弟常常邀请我到山西的乔家大院去看看,我却没有成行。父子二人回到家,父亲还得给小弟洗两遍衣服还是半盆子红碴粉。那山西省的那地方也奇怪,空气中总是感觉飘浮着灰尘。休息时房内闷热,父亲与小弟各住一屋。
后来我听父亲说:“有一次我晚上 起来到另一房间你弟那屋,却看你弟卧在黑灰里如同一个土人,我吓坏了,惊喊两声有应声,我摸摸你弟的身体热乎乎的原感觉放心,你弟说:‘太热就睡在地板上的纸壳子上了,睡梦中在地面翻滚到地面的灰尘中,身上的汗 混和着灰,全身都看不到他的模样了。我与你小弟苦干了两个月,在农村城里安装空调由生到熟练,每天都能挣上千多元,那里的人都很淳朴,农村的房子别看外面的朴素,可家内都拾掇得很干净,大多都隔成很多小门,来装上空调。两个月去掉多种花磺,净落了四五万。想回家却活计还不错,接着最后十天老板还挽留着,一天还能落个七八百元。八月初八二人顺利地结完帐回到家时,小弟开给了父亲一万六千元。我们父子二人高兴地回了家。你做布匹生意的母亲眼看着日渐萧条的农村集市想喂养羊。我就用了五千元为你母亲买了五只羊,然后我们垒羊圈,热火朝天地垒羊圈,吃饭时,看父亲吞咽时一伸头一伸头地感觉困难,便要父亲去检查,村诊所医生建议到县里。”
我听了父亲的话,对父亲说:“我听小弟给我讲过这检查的事情。小弟说,你一脸凝重地喊醒了他,拉你到了县医院喝钡餐,作了两次透视,然后医生却喊声家属谈话,你对小弟说你当时便心中格登一下,感觉不妙,你心想别人喝一次你喝了两次,神神秘秘地喊家属谈话你就知道要坏事。等到小弟出来,小弟却强装笑容说:‘你怕不怕?’你说:‘人如汽车机器,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汽车在路上跑着跑着抛锚有的是。’小弟接着说:‘医生说疑似是食道癌中期,门牙下30厘米处有10公分的瘤子,我们到省城的肿瘤医院去确诊。’你干笑着,脸上有点僵,感觉癌症怎么就找到你身上了,平时身体很棒的。有点不敢相信。可你对小弟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不得这病得那痛的,哪有那么好把握的。治好就活,治不好就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弟也挤出一些笑容开玩笑地对你说:‘医生说你身体棒,现在医学科技发达,放射治疗能精准定位哩,放射治疗就是躺在那类似做CT的器械下,那放疗器械自己会转圈,那边电脑根据身体癌细胞定位,再放疗时电脑控制定位与剂量,对身体治疗效果要比过去强很多,能治好的,不用担心。’小弟连说了两次,对你说也对他自己说,灾难来临了,就要勇于面对,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弟接着对你说:‘医生说积极治疗至少能活五六年哩,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再活个五六年也不错的。”你当时苦笑说:‘呵呵,到时真活不成,自己要想办法哩,一人得病全家拖垮,那不算个事哩。自己要弄两瓶安眠药哩。”后来小弟说来济南时一边开车拉着你一边偷偷地哭泣哩。”
父亲听我说着,沉默了,我们都有些心酸。小弟是个懂事的人,他心里再苦也要逼着父亲乐一乐,他是个坚强的人,生活的艰难往往表现在他脸上是洋溢着笑容,从不在人面前表现得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心想:父亲与小弟面对人生的厄运的镇定,面对生活的苦难那样勇敢,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世间的苦难太多,因为生命不可重复,所以父子二人便使用苦中作乐,这便成为了面对苦难灾难的基本形态。生活中,人人都会遇到挫折和坎坷,不能看到不如意事、灾难苦难就抱怨老天对自己不公平,要勇敢面对的。
想到此,我对父亲鼓励说:“我们要积极治疗的。现在医疗科技发达了,会治好的。如我身边的认识的癌症患者,去年我妻的同事患癌症十年了,春节时连西红柿流汁都难以下咽了,现在上午自己每天去医院打针,还能看孩子呢。还有一个叫小红的朋友,放疗时肠子 粘连截了一段,在南京看好了,现在还每天健身,性格还是那么爽朗。您体格那么健壮,病如弹簧,你弱它就强。”
六点半时,我们从省城肿瘤医院放疗回小弟我,到站了,下公交车来到了小弟住的小区里。
到第二天六点半时我们从小区 下来,看到天空的晕红了云霞,天空如深海里飘浮着的海水,我与父亲心情爽朗起来。在美丽湖站牌前乘公交车后再转乘到省城肿瘤医院。排号抽血再等待放疗电话,九点多后做完了放疗医生做钡餐说检查结果,说治疗的效果不错,肿瘤控制住了还有些变小。我们乘车回家,父亲说做放疗时不能也没有什么感觉。 已经做了十次,总共放疗做二十三次,这治疗疗程就结束了。父亲带着期待。
过了一天,我傍晚坐火车回家再上班。父亲还在于医院与小弟家。我祈祷,但愿父亲安康。父亲是个坚强乐观的老人,正在艰难地与病魔抗争!
我站在我家的楼房的后窗前,看后边我家的后边的花园,院子里的梨树孤独地站立着,现在深秋了,泛黄的梨树叶子瑟缩凋零。我眼前却浮现出了春天时,那梨树下53岁的刘医生西装革履、玉树临风地抱着娇丽的外甥女,那两岁多的小女娃粉面映着那洁白的梨花,胖嘟嘟的小手抚着一个缩放着梨花枝,她母亲用手机定格了那瞬间的美丽。
可现在,那刘医生因脑梗去世已几个月了,梨树空枝人已去!我又想起我患癌症的父亲,看着梨树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