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悦出生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南方农村,她的妈妈因为受不了父亲的毒打,在一个和往常一样平常无奇的清晨,永远的逃离了她的家乡。
和妈妈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村里另一位双目失明的大娘,她和妈妈一样长年饱受丈夫的家庭暴力。即使双目失明也要逃离,可见她对这家、这丈夫有多么失望,多么心凉。 也许她们早就约好了,等到时机成熟一起离开让她们饱受折磨的家,和一言不合就对她们拳脚相踢的丈夫。
村子坐落在两座比邻而立的山脉上,两者之间遥遥相望、又触手可及,像一对历经风霜的夫妻比肩而立。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沿着两条山脉脚下顺流而下。 两条笔直的小路把两座山脉平均分成四分,小路从山脚直冲山顶,像两条直冲云霄的天梯。小路由一块块青石板铺成,在历经无数沧桑岁月的洗礼打磨,圆润光滑的青石板如一面面天然而成的镜子。 山脉上一望无际的梯田如一幅错综复杂的地图,农户零零碎碎的散落在梯田之间。
子悦记的小时候,这两条小路上一天到晚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现在只剩两条小路孤零零、死气沉沉的摆在那,青石板之间杂草丛生,几乎掩盖了整条小路。 在接到狱警电话说父亲被枪毙时,子悦并不感到难过和惊讶。
父亲在子悦心里的记忆已经模糊的只剩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 子悦记得妈妈离家出走时,她才六岁,刚到上学的年纪。妈妈走后,父亲并没对她尽到过做为父亲的责任,而是把她过继给了叔叔婶婶。
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的事也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好像是走向了鸡鸣狗盗之道。子悦依稀记得父亲后来娶回来一个很年轻漂亮的老婆,还生了一活泼可爱女儿,但最终也是不了了知。
在新时代的冲击下,这里的人络绎不绝涌入大都市,繁华都市里的感官冲击让他们欲罢不能,一个个走向了一条条永不回头的不归路。
子悦已经记不清从几岁开始家里就剩下爷爷奶奶、她和妹妹在家里,妹妹是叔叔婶婶的女儿。 子悦在上初中的时候,叔叔婶婶也不能幸免,终是各自离散,沦落天涯。
他们被繁华都市里丰富多彩,妖娆多姿的的风景迷住了双眼,看不到繁华落尽后的苍凉与无奈。 子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叔叔都毫无怨言的供她读完大学。
子悦把父亲安葬在爷爷奶奶旁边,活着的时候没能给爷爷奶奶尽过一天孝,就让他长眠后守护着他们,也算是对爷爷奶奶的另一中安慰。 村口,子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差不多大她一轮的堂哥。
岁月似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子悦觉得这话用在堂哥身上在贴切不过。 堂哥脖子上挂着一根很粗,看起来沉甸甸的金链子。粗大臃肿的手指上勒了三四个硕大的金戒指,浑身散发着闪闪金光。体积比子悦记忆里庞大了两倍。
堂哥是村子里历经大都市繁华洗礼后,为数不多依然风光无限的人。 堂哥当年的事迹就是村子里的活版教科书。子悦还清晰记得同村的人在口若悬河、唾沫横飞的传播堂哥的光荣事迹。
堂哥当初在铜厂上班时,每天西装皮革打扮的光鲜亮丽,往哪一站到也人模狗样。 你永远也想不到他在西裤里缝了两个长长的口袋,每天上班他都能顺手牵羊的带出来两袋子铜。
谁如果跟他交好,铁定会成为他嘴里的小肥羊。他会趁着去你家的时候,仔细入微的观察你家东西的摆放,贵重物品的藏身之所。然后侦查好四周的环境。万事具备,在等待天时地利人和之时果断下手,堂哥屡试不爽。
在累积到一笔不小的数目时,堂哥果断收手跑回老家的市里做起了小老板。 子悦怎么也没想到杨大娘竟然疯了,子悦唏嘘不已。如果不是今天回来碰到堂哥,子悦怎么也想不到杨大娘那么开朗的人竟然会被逼疯了。被贫穷给逼疯了。
为了方便孙子上学,为了走出这里,杨大娘两夫妻花了一辈子所有的积蓄在县城买了一套房,还欠下了几十万。 杨大娘一夜之间两鬓斑白,此后便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活着。 子悦知道,这已经是杨大娘不幸中的万幸。
几年前,杨大娘的儿子和同村子里的几个人约好一起出去干一票大的,车票都买好了。走的前一天晚上,杨大娘突然重病送去了医院,杨大娘的儿子因此耽搁了几天。 这几天改变了他一辈子。
几天后,先出去的那几个同乡因为抢劫被警察抓了,一辈子有大半的时间要在牢狱之中度过。 子悦心情沉重,感慨不已。
放眼望去,一栋栋摇摇欲坠的房子像在向风诉说着什么? 村子里多数的人都呆在冷冰冰的铁笼子里,不知道现在的处境有没有让他们后悔以前的所做所为。
子悦站在山顶,感觉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天。俯视整个村庄,荒芜、荒凉的可怕,遥远的天边好像还回荡着以往的欢声笑语……
回到公司后,子悦心情沉重,一直无法从村子里的阴影走出来。 闺蜜看到她每天心情沉闷,唉声叹气的。一天下班后硬拉着她去街上逛逛。说是舒缓压力,放飞心情。
子悦被闺蜜拉着,心不在焉的走在大街上。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子悦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大街对面的一个人影。 抽出搭在闺蜜胳膊上的手,扔下目瞪口呆的闺蜜,子悦像疯了似的往马路对面跑。
子悦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四处张望,眼睛像雷达似的四处搜索,子悦肯定自己不是眼花,那人就是婶婶。 在自己生命中的某个重要时段扮演母亲的角色,给予自己浓浓的母爱。
子悦跟着那抹快速闪入巷子里的身影来到一片棚户区。前面的身影在烈日当空的情况下,竟然带着帽子,用毛巾捂住整张脸只露出两只无神的大眼睛。身上披着一件长长洗的发白的条纹衬衫,穿着一条破旧的以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卡其布裤子。整个人浑身被捂的严严实实。
子悦站在一户差不多撞到头顶的棚户前“婶婶。”
里面传来“哐哐啷啷”东西掉到地面上滚动的声音。透过门缝,子悦看到婶婶脸上像犯了白癜风似的一片片不规则奶白色。
走进屋子,子悦才看清楚那是一层层的皮像老旧的墙壁一样往下剥落。手臂上也是一样,有的地方还在流脓,有的刚结痂。看上去格外恶心。
屋子里,一股浓浓的空气新鲜剂味依然无法掩盖另一股不明的恶臭味。 婶婶尴尬的看着眼前清爽明亮的子悦,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是自己真心当做女儿看待的。 子悦记得叔叔婶婶刚开始进入大都市工作的时候像两个兴奋的孩子,看到什么都稀奇,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在过年回老家的时候婶婶跟子悦滔滔不绝的说自己在大城市的所见所闻。
说完,拍拍子悦的肩膀,“子悦,努力读书,以后就扎根在大城市。”
也是从那时开始,子悦对繁华大都市充满向往。
在后来断断续续的接触中,子悦终于知道在和叔叔分开后,婶婶跟着一位牌友成为了一位性工作者,她这身病就是这么染上的。 在一次婶婶痛的满地打滚时,子悦在给她擦药过程中,子悦被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给深深的震撼了。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脱皮、流脓、在结痂,这样不间断的重复,头都不能幸免,稀疏的头发里布满指甲盖大的疤。子悦强忍着恶心想吐的冲动替婶婶擦完药。
擦完药后,子悦找了个借口迅速走出婶婶家,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子悦在也忍不住吐的稀里哗啦,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在过几天又到探监的日子,听婶婶说堂妹嫁到遥远的北方后又离婚了,一个人带着一个女儿,差不多又要走上她的老路。
站在高高的围墙外,身后的大铁门“哐”的一声合上了。叔叔三年前因抽老千跟人发生冲突,导致一死一伤,因双方都有责任,判终生监禁。
萧条的马路上,落叶随风飞舞,子悦孤零零走在马路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这么走着走着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