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这个人！”祁长海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急切地说。

“哦？在哪见过？不会是在梦里吧？”岳小山继续嘲弄着他的对头。

“千真万确！就在刚才，我还看见···”他回过身，对着刚才事发的方向一指。

岳小山一看，那里哪还有什么人影，只剩下一堆石碑的碎屑，师徒二人早就走远了。

“你竟敢欺骗神的使者，胆子不小啊。”

“你还别不信，他刚才明明就在这！”祁长海恼了，冒出一些热汗，汗水流到他的伤口上，使他的脸更疼了。

“我不管你以前见过他没有，在哪见过他，这件事务必要尽快办好！办妥之后，来找我交账！要是办不成，有你好看的！”岳小山很有威严地下了令。

善鬼师父已经和他的徒弟走到了墓地的工棚（也就是师父的住所）附近，深夜的风更凉了，他们都各自把衣服掖得更紧些。

“阿力，你还是太冒失了。”师父埋怨着徒弟。“遇事不能光用拳头，还要用脑子！”

他叹了口气，不敢表示附和，大概是觉得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脑子。

墓地彻底地寂静下来，连鬼影子也不再有，似乎说明亡灵也是需要休息的，此时已经各自归家安睡。

“人活着真难。”他没由来地冒出一句。

“可是谁也不能因为难就不活着了。”师父淡淡地说。

“师父，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应该早点回家去，别让你的养父母担心。”

“可是那些人···欺人太甚···”他又攥紧了拳头。“我还是不能原谅，我与养父母从未得罪过他们，可是他们为何要落井下石？”

“要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却不易，这就是所谓世态炎凉吧。打起精神来，我相信我的徒弟绝不会因此就一败涂地，但你也休要逞这一时之勇。”

他们师徒聊了很多，最后他决定，明天先去找一份工作，等到学校的假期一结束，就想办法继续回去读书。夜不能寐的时候，他想到了从前的许多事——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孤儿院里的伙伴们，童年的玩伴莹莹，还有，被他遗弃的孪生兄弟阿智。

最开始，他依然保持着和莹莹的约定，定期写信告知对方自己的近况。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住址的变迁，他们也就渐渐断了联系。而弟弟阿智，则在几天之后被找到并被另一户人家收养，他和养父很想去见见阿智和他的养父母，不过养母说那个家庭大概并不愿意被打扰，最后还是以作罢告终。他的心中虽然仍怀有愧疚，不过同时又暗自庆幸不必再见到阿智，他很想郑重地向弟弟道歉，又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祁先生已经派人跟踪了他好几天，善鬼师父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可是还是觉得有必要给徒弟提个醒。

“您放心吧！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面对师父的提醒，他只是一笑而过。

“你不要总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似乎并不怎么为自己担心，然而看着师父严肃的表情，他便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当他们师徒二人从茶馆里出来准备道别的时候，一伙人突然从他们身边飞快地跑了过去，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视线里，很快就没了影踪。人群当中同时传来了一声惊叫和物品坠地的声响，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姑娘跌坐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几个快餐盒和泼洒出来的食物。一旁的路人或指指点点，或冷眼旁观，只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助。

“你怎么了？”他走上前去想把那位少女扶起来，刚才那伙人似乎把她撞得不轻，细看之时，她的裤子膝盖处都磕破了，腿上手上也有不少尘土和擦伤。

“你是···”她望着眼前的那只手，有望了望他的脸庞，若有所思。

“你···认识我？”他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着地上的女孩。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刚刚的惊吓和疼痛也没能使那种神采失色。

“你不认识我了吗？阿力哥，我是莹莹啊！”她大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急切地望着他。“一看到这手上的印记，我就知道是你！”

“莹莹！”他小心地把女孩扶起来，仔细地端详着她。她的相貌和神态，分明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莹莹——圆脸，大眼睛，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她穿着一件黄绿格子的衬衫和一条青蓝的长裤，脚穿一双黑布鞋，虽然打扮得朴素无华，但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你们认识？”善鬼师父走了过来。

“师父，这位是我在孤儿院时的朋友，莹莹，我们已经有十几年都没有见面了，真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他向师父介绍着童年的好友。

“既然如此，那你们可要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师父，您慢走呀！”

师父走远后，他才想起查看莹莹的伤势，但莹莹一再地表示没有大碍，还把擦伤的手背到身后去。

“莹莹，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把你撞成这样？”

“他们是店里的小偷，被人发觉了，当然要赶快跑路喽。”

“你在这里工作？”

“这是我养父母开的店，现在学校放假，我就来店里帮忙。”

“哦。”

莹莹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他却很少插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了，阿力哥，我说完了我的事，你还没说说你的事呢！”

“我的事？”

“你的养父母好吗？你现在还上学吗？你···有女朋友了吗？”

莹莹问了一连串问题，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羞愧——对他日夜操劳的养父母和他中断的学业愧疚。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如实向莹莹坦白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可以来我这，和我一起工作啊！”

“真的吗？那太好了！”他喜出望外，同时暗自庆幸莹莹并没有因为他家里的破产和被学校开除而看不起他。

“你以后啊，可别再和别人打架了！”莹莹用一种老大人的口吻教育他。

“那是当然。”他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

忽然，莹莹好像猛地想起了什么，问道：“阿智呢？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这个要命的问题直击他的灵魂深处，是的，他说了谎，他对所有人都宣称阿智是自己走失的。他不能让别人，尤其是莹莹，知道阿智是被他亲手抛弃的。

“我们···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过了。”他勉强地说。

“哦。”莹莹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

“不过···”他急忙想办法补救“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就去找他，你看这样好吗？”

“好呀，我也可以帮你一块找。”

那个叫阿智的孩子，好像忽然在莹莹的脑海中复苏过来，她想到了关于他的许多事，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

“我记得他给我推秋千，不知怎么就把我推了下来，害得我门牙都碰掉了。还有那次，他给小兔子治病，结果小兔子就忽然死了，他还被关了小黑屋呢！还有···”

他忽然很想逃离莹莹，因为没用勇气再听下去关于阿智的任何事，巨大的负罪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莹莹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异常。

“没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他强颜欢笑。“真的没有。”

“那就好。对了，刚才的那个老人是谁呀？”

“他是我的师父。”

“那他平时是不是很凶啊？”

“才没有呢，师父人很和善的。”

话题被拉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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