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家说不清什么理由,没有在大学里趁假期游玩,却也没有回家,突然想有这样一次——学期中间返回熟悉的家乡。于是,仓促地收拾行李,坐上返回的大巴,从城市回到小小的农村。春风啊,还是那样吹着绿色的麦田,低矮的房子并没有给我带来压抑,它们鳞次栉比像在书写亲切和温馨。我看见土灰色的墙壁,觉得这是最温暖的颜色,阳光照在上面都是朴素的。可是,我总觉着,自己一半在城里,一半在农村。一半承受着融入城市的惶恐不安,保留着对家乡的怀念;一半又迫切地逃离口中落后的农村,追求更好的生活。这样的想法看起来好简单,我多么希望它的实现也那么简单。然而,错位的感觉始终弥漫在我的周身,我无法定义自己是哪种身份,幸运的是,这让我好像比较自由。
我家在的地方是一个不算贫穷的农村,这给人一种还能接受的自豪感,不知算不算没出息的说法。只是想着,穷苦的地方实在太多,我悲伤得理由总有些站不住脚,至少我还在三线农村,要比十八线小农村好得多。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说,我有时候会发现,自己也有机会尝试获得自我实现,真该感谢幸运这种事情,可以考上一本的大学,接受高等教育。于是,我觉得幸运是很奇妙的,它不是以可以获得的利益大小来定义,而是恰好你是仅有的一个或者几个之一。也正是这种幸运,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我与家乡的错位,我的观念开始逐渐分离,有了更多新鲜的认知,原来世界是那么大的,而我看到的不过沧海一粟。终于,一种拉扯在城市与农村展开,我一半还站在泥土里,另一半如伸手摘天上的星星一般,想要挣脱束缚,开始竭力在城市一隅寻找自己的角落。不得不承认,我感谢有这样的机会,即使是一个结果待定的机会。但同时,我也很难讲出这样的话:农村,我不会再回来。我怀疑这样一种近乎否定的宣言是鼓励自己还是麻痹自己,每当看到绿树成荫、白云和远处的小山,我便奇怪地产生另外的想法:我为何愚蠢地离开这里?真希望愚蠢可以停止,但我依旧进行着错位的人生,同时,加剧自我内部的分裂。也许某个时间,整合的我也将拥有整合的人生,我期待着一个从泥土里生长的人开始将自己雕琢得更加精致,又不会丢失朴素的原色。
返乡第一天,恰好赶上家里种花生,于是,我被母亲叫去帮忙。早上七点出发,下午一点结束,顺利完成二分地的耕种。种地的面积是以亩或分称呼的,我虽然学过公顷的定义,但还是没能记住公顷和亩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换算关系,后来查到1公顷=15亩。怪不得二分地看起来那么小。我劳作一上午,几次累得叫喊,母亲则把我的劳作称作体验生活。作为一个农村娃,我着实太软弱无力,又在外求学,母亲觉得我不再有干农活的能力了,我倒也无法反驳,因为我真的只能勉强做好,所以心有不甘地苦笑一番。不过,在忙里偷闲这一方面我做得很好,趁不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拍了田地附近的景色,不禁感叹:啊!
的确是“啊”,因为我不知该怎样形容这里的景色。如果赞美它,我却在努力逃离,好像自己是个傻瓜,我不愿这样坦白地说自己是个傻瓜。但面对这样的事物而不做出表达,可能我会内疚吧。
照片里有一个风力发电机,一棵树,我想它们不会站成永恒,就像我不会在此停留。离开是生命的另一次开始,我对这种开始的艰难性有所知晓,当然,仍在艰难地尝试突破。就像高速路穿过麦田,电动车驶入乡间,发电机在山头站立,现代与原始的交汇,是冲突,亦是融合。我希望自己也被这样看到,冷静地成为突兀的个体,淡然地在新的环境中构成新的风景,给自己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