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2008年,我们从人大西门的小南庄,搬到了宣武,广安门内白纸坊,门口的公交车站叫枣林前街。
我们四个女生租的是一个两居,但实际上,房子是个三居,它们分属于不同的两户业主,客厅厨房卫生间要共用。据说,这叫“团结户”,取个名,一套房子分给两户。
这个房子除了价格低以外,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房间采光挺好,水泥地板,客厅又小又黑,就忽略不说了,卫生间当然也小,墙皮脱落,斑斑驳驳,扫了一堆土出来,我们拿个浴帘挂着挡住,煤气热水器,得先在厨房打着火。小小的厨房并排摆两个破烂柜子,上面放着两个脏破煤气灶,黑黄的油烟垢,坏掉的柜门,更别提各种裸露的管子,一样斑驳掉皮还外加脏黑油腻的墙壁,我长这么大再也没有见过更脏破的厨房。
但是我们都很开心,当时在人大旁边,无论紫金庄园还是小南庄,一个床位月租350~550,一般一个两居要住10个人,还是不隔客厅和厨房的情况下,大房间6个,小房间4个。纯纯租的单间,一个月1000多,但是客厅隔间还住两个人,也要和十多个人共用卫生间和厨房啊。搬到枣林前街,她还是住单间,月租少了,共用卫生间厨房的人也少了。
我们三个一起住,一张大床,一张小床,老乡陪我们买小床,买了地板革,水泥地洗干净,往上一铺,又干净又村气。他开玩笑说,这房间这样收拾收拾,在农村可以结婚当新房了。我们哈哈笑,他一脸认真说:“真的,骗你不成?”我住过农村,但是真没住过比这更差的房子。
房东留下来一个正方形小冰箱,枣红色,电视放在冰箱上面,清理冰箱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个发霉的桔子,洗完后还是会有一些些淡淡的桔子霉味,这种气味非常奇怪,很有种农村过年的气息。
另一户我们不认识的邻居,很快打照面了,一个胖胖的小年青,带着眼镜,他妈妈经常过来给他做饭收拾,据说家在房山,他们是回民,那个妈妈说其实不愿意和我们一个厨房,因为我们吃猪肉,对于他们来说不干净。不过很快他们搬走了。
新住进来一对情侣,都是高而瘦,他们总是嬉笑打闹,几乎每天做爱,和打闹一样声音很大,女孩子叫得抑扬顿挫,生怕我们听不见似的,纯纯戏谑的说“那对鸳鸯”,没几天,我发现放卫生间的洗发水护发素全部变得很奇怪,稀稀的掺了水,自然是他们的杰作,用就用了,掺水就太过分了,我很生气,再提起他们,就说“那对野鸟”,“那对野鸟”只住了半个月,在客厅留下一个避孕套袋子就搬走了,纯纯啧啧评论“质量太差”。
接下来,我们迎来了真正的邻居。一米八多大高个,长得也平头整脸,白衬衫加毛背心,时常背个羽毛球拍,在旁边的水利部上班,刚从埃塞俄比亚回来。他十分热衷于在那个破厨房做饭,经常做一个豆角烧肉,或者豆角烧排骨,放很多十三香,浓郁的香气把整个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如果不是经常带不同的女孩子回来过夜,就算吃重口味烧肉烧排骨,看着也挺干净的,但那是如果,事实是他带不同的女孩子回来吃肉睡觉。我们偷偷比较哪个更漂亮,其实都差不多,没多久,他们都一起面目模糊了。
这个邻居因为下水道堵塞,跟我们吵过一架,我们指责他乱丢东西才堵的,他觉得我们胡搅蛮缠,说下水道其实没那么容易堵,声称自己学水利的对这个很了解,说我们不懂才乱联系,不管是不是,乱扔纸啊烟头啊就是让人很不高兴。
吵完架后某一天,他跟我们借钱,说现金不够了,晚上聚会要用,笑笑着说:“不用多,借一点就够了。”我们问他一点是多少,他说去喝酒唱歌花不了多少钱,借个五六千就够了。我默默翻个白眼说:“我也没有现金。”他开始一直啰嗦,让我们不要那么小气,又不是不还,又没多少钱,真真好笑,好像我们多有交情似的,凭什么借五六千给你喝酒唱歌?最后也没搭理他。
对面的烤串很好吃,烤鱼也不错,胡同那儿一拐,还有土豆丝鸡肉卷饼,再走深点有久久鸭,再拐就出去另一条街了。枣林前街站点往前,有二十四小时的粥铺,路口就是广安门内大街,有卖黄金的菜百,有肯德基麦当劳还有永和豆浆,都是二十四小时。欧阳从人大坐着特5过来,和我们一起窝着,聊不够的时候我们半夜去永和,喝杯豆浆再散步回来,小美睡得正沉。为了不要背着小提琴挤地铁,纯纯买了辆标致小车车,我们有时候陪她去中国大饭店,她拉琴我们听着,然后附近吃饭回来。
床对着的窗口有一棵大树,近得枝桠都快伸进来了。树底下是一小院子,传说中的钉子户,周末总有车回来,是这户人家的儿子女儿吧?他们的院子那边有柿子树,到了秋天能挂不少果子,金黄金黄的,还有石榴,红的时候小美总说很想摘两个,当然从来没试过。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那快从窗口伸进来的树,仿佛还在我眼前,从枯枝到发芽到繁茂,接着莎拉莎拉又落光光。我想念枣林前街,当年住那儿的时候就知道,我会经常想起,果然,所有逝去的时光都浓缩成记忆,我们都会时不时挑选着翻阅,枣林前街是我时常回看的那一张。
还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