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幽暗的树林里,一盏盏灯笼悬挂于枝叶间,微风拂过,忽明忽暗。浮游着的灵魂或隐或现,小鬼在微弱的红色灯光下跳来跳去。
背靠大树坐着的青,微眯着双眼焦虑茫然,他在等……
璇,会来吗?
一声长啸,划开了夜的静谧,似野鸟的呼啸,又似十八层地狱的惨嚎声。青打了个寒噤,他揣紧了衬衫,似有股凉风从胸膛穿过。
紧跟着一缕柔香扑鼻而来,瞬间弥漫四周。熟悉的味道,是她,是我的宝贝,青跃起拥住了向他扑来的一柱洁白,软绵轻飘。
青的身体还未站稳,那白忽而就似一股烟雾从指缝中滑落,触地的刹那融化。青拼了命去拉去拽,却早已不留影踪。
璇,璇……
青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身下是一堆枯草覆盖的坟茔。雨水流过的坑洼纵横交错,他的泪水如河肆虐。
璇,你在哪里?你回答我好吗?你听得见吗……
他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树丛中回旋着,很快就被风声夹杂着树的涛声淹没了。
青望着黑黝黝的坟冈,把脸深深埋在枯草之中,无力地啜泣着。
璇啊,你回来吧。
璇的魂灵浮在青的身后。她没有眼泪,她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凄厉一声,四周格外的寂静。
好久,只闻一声叹息,远去……
2
夜在悄悄的隐退,长啸一声把梦惊醒。青知道这又是在梦里,但他不想睁开眼。想到璇,一种刻骨铭心的疼从心底扩散。
身边妻熟睡的气息均匀地扑向青的脸颊,白皙的小手搭在青的胸上,而青的眼泪还在默默滚落。
青不爱妻,妻也明白青的心里装的不是她,但是妻却痴恋于青。青对妻有愧疚,妻的温柔妩媚过璇而不及,可妻却始终无法走进青的内心深处。
青的妻只是青的义务和责任,还有承诺。
他把妻的手轻轻拿开,侧过身悄悄下了床。妻平稳安宁的呼吸打动了青那根柔软的神经,一个好女人,我心却无法为你开启,对不起,妻,不是我有意要背叛你。
青看了妻一眼,凌乱的心境似乎渐渐平稳了下来。
青伫立在窗口,燃起一颗香烟,看着灰色的月牙在泛青的天际寂寞地悬挂,似乎几个世纪不变的星空逐渐在晨曦中隐没。
璇的身影在烟雾中缓缓清晰,梦又回到脑海,历历在目,青的身体微微一颤,指间的烟头掉落在地……
青,你爱我吗?你要娶我吗?
傻瓜,不娶你娶谁啊?你就是我的唯一。
青,如果我是个魂魄,你还敢娶我吗?
胡说什么,怎么会?
青总会爱怜的把璇抱得更紧。
璇的一滴清泪滑过,青听的很清楚,“叮当”一声,如破碎的冰凌花。
青的心就会很疼。
一段日子璇总是反复问青同样的问题。
璇是属于那种倔强且又安静的女子,不能用美丽来形容,却似超脱世外的精灵。她通透一切人情世故,却又淡然面对世间万物。
璇的眼里似有很多小机关,什么都逃不脱她深邃的那根弦。
青想,璇一定是白狐转世,青的眼前竟然有了些须的幻觉。
璇真是个无法让人接近的白狐吗?
3
青一直保留着那个习惯,不论冬夏,从早到晚开着窗户。璇喜欢清新洁净的空气,喜欢呼吸花草浮动的幽香,喜欢依偎在青的身边,抚弄着青浓密的胡须,聆听大自然最美的生命之声。她总是安静的像一只小兔子。青也极其享受着这个习惯。
璇喜欢赖在青的怀抱里,她说,要让青把曾经欠下的都要补偿回来。
青当然喜欢愿意到义不容辞。
……
此刻,梦境、现实纠结在一起,青强忍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心中的酸楚谁人能懂?
青后悔莫及,为什么不早点来找璇,让璇尝试人间的温暖,爱情的甜美。
没有了爱人,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经历了风风雨雨,才得以相聚,还没来得及携手幸福生活。
璇,你怎么能狠心抛下你最爱的人呢?
璇的父母是在有一年清明,给爷爷上坟的途中,出了车祸,双双离去,那年的璇还在上幼儿园。
只有姥姥和表姐家比较亲,也是因为璇的父母活着的时候有恩于舅妈,他们才肯收留可怜的璇。
虽然这么多年来璇当牛做马,看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但是表姐家依然是她唯一的亲人与依靠。璇总却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当然,璇也曾听到过些许风言风语,是表姐家变卖了父母的全部家产。璇依然很感恩舅舅给了她遮风避雨的家,并且能让她继续学业。
青和旋是初中同学。情窦初开的年纪,彼此的好感让两人惺惺相惜。春暖花开,两个少年的情怀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生根发芽。
但璇的清纯和聪慧也使得青的自卑感日渐增长。
璇不悲不喜,不怒不恼,好似漂浮在人间的一粒尘埃,只是静静的守护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净土。
青想要保护璇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他懂得,璇表面的坚强仅仅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青发誓要让璇远离忧伤,给她快乐,让她欢笑。
青朝气蓬勃,俊朗阳光,他的好学上进,豁达仗义也是璇最为佩服的。
璇不知道青的心事,青琢磨不透璇的思想。尽管在学校他俩佯装视而不见,彼此互不说话,却又是多么渴望能在一起学习交流啊。青春的腼腆和矜持却让他们错过了太多太多。
上高中时,青转学去了很远的地方。
4
青,你会来吗?我就要做别人的新娘了。
青,我等了你十年,你还会记得我是谁吗?
你还会偶尔想起我的模样吗?青。
璇算着青应该大学毕业了,但是他却没有回来找自己。
璇,有着和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无法相融的善良与纯净。她空灵幽婉,墨香缥缈,她是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又似一粒温润晶莹的小珍珠。
璇在一次应聘工作时,邂逅了富二代涛。
他执著的追求了璇两年,风雨无阻,眼里除了璇再无他人。璇终是被感动了,表姐家早也容不下她了,在她无依无靠最落魄的时候是涛陪着她走过来的。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份深情厚意呢?
尽管是富二代,涛却没有持强凌弱过,没有傲慢炫富过,更没有依赖父母过,他是个爱心满满能量足足的大男孩。他很爱璇,什么都依着璇,他足以保护璇给予璇幸福生活。
璇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呵护和宠爱,总会想到和青在一起的时光,可又总觉得青不应该属于自己。璇努力的忘记青。
璇想要改变人生的航线,何况她和青之间并没有过什么承诺。
璇21岁那年,她要嫁人了。
璇答应了和大男孩涛的婚事,她把婚期选在了冬天,是心存侥幸会得到青送上的祝福。
璇把青封存在了心的角落,因为是青让自己明白了等待的滋味,是青让自己最漫长的日子里有了希望多了盼头。
璇把感恩之心寄托于这个深爱她的大男孩,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重新开始。
她对青的思念在爱的感化中逐渐开始间断远去,竟然没有以往那么强烈了。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看齐。
谁知道璇在准备结婚的前一个月,未婚夫惨遭车祸,永远离开了她。
璇又被无情的抛入了这个世界。好似一盆黑墨,泼向了璇的天空。没有人理会她的悲伤,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各种打击席卷了她的生活。人们说璇是祸水,克父克夫,是狐狸精转世,谁沾染了她都会死于非命。
璇好似寒风里的一棵小草,羸弱无助绝望而孤独。
而后再见到的璇脱胎换骨一般,冷漠寡言。她的状况让人怜惜,让人难过。
想要唤醒她那颗冰硬冷漠的心,谈何容易?
5
青要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来做妻子。青无法忍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爱可以随便施舍吗?爱可以随便转嫁吗?
璇,让我把欠你的还给你,我再娶,好吗?
不!不行,我要亲眼看着你娶。
璇曾经告诉他,来世一定要记得娶她为妻。璇只想和自己的爱人过最平凡的日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
但这一世的青是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璇知道这是宿命,她还需要在佛前修炼,她坦然接受!
璇看透了来世今生,即便是爱的天崩地裂,爱的海枯石烂。
很少有的雨季,那年却连续三天三夜的滂沱大雨,浇透了所有该润泽的地方,冲刷了所有尘埃和污垢。
似有一场即将爆发的灾难。
璇病了,她不想拖累青。
但终究没瞒住青,已是最后的日子里。青的幸福轰然倒塌,他要把爱人从老天的手里夺回来,他要用爱去感化老天。
青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久久跪地乞求上苍,用自己的生命换回璇的生命。
老天……
青的泪水如开泻的闸门,湿透了原本多雨的那个季节。
璇明白自己离开青的时间越来越近。
青,你还爱我吗?
爱!我要爱你到地老天荒。
不行!不许你再爱我,知道吗?青!
不,我不能没有你!
青,如果你不娶妻,我发誓永远不会再见你!
璇柔弱的身体迸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她要把这份爱斩断,她希望青有一个完满的人生,她希望青娶一个爱他照顾他的女人。
璇的决绝震撼着青,使青无力抗衡。这个决定好似用刀在镂刻着青的心脏,一刀一刀刻画着现实与别离,使得青的心脏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青只想一直陪着璇。
璇,你真不要我了吗?
璇,我还要你做妈妈,你不是喜欢孩子吗?
不知道青乞求了多少遍,璇却不要青再见她的面。
璇是个固执的女子,青早已领教过。
一位对青暗恋已久的好女孩,知道了青和璇的故事,主动走近了青的身边,要青做出选择。
即便仅仅是为了完成璇的夙愿,她都无怨无悔,情愿陪伴青的一生,她要把璇的爱接替下来,照顾青一生。
此刻璇的脸颊上罩满了红晕,如夏花般绚烂。
青带着负罪走进了婚姻。
他一点都想不起来要爱自己的妻。
没有了璇,还要爱做什么?
6
璇,你知道吗?我朝思暮想了你十年,你可以感觉到么?
璇,你知道我每天睡觉前都在做什么吗?我在窗口数星星,祈祷让星星月亮把我的思念捎带给你。
璇,我一直怕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我想要给你最幸福的生活,就必须努力奋斗再奋斗,你明白吗?
璇,你的影子陪着我入眠,惟有想着你才可以安静的睡去……
青和璇过了九年,才知道彼此早已暗恋。他们的感情在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中才被敲开那层包裹严实的外壳。
青是回来了,可这一切都有点迟了。
年少的他一直都无法放下璇,那时转学也是父母无意间在青的日记中发现青写满了璇的名字。
父母为了让青春年少的心魔离开,也为了品学兼优的青有个好的未来,强迫青去舅舅居住的城市上学,而且只能父母去看他,不许他回家。
几年来,青虽然日夜思念着璇,但他觉得只有自己有了前途和资本,才能给璇带来幸福生活。就这样,直到大学毕业,奋斗了两年,才回来找思念已久的璇。
青回来后知道了璇的故事。
听同学们说,璇自未婚夫出事后,几乎很难见她一面,即便见了也是沉默无语,相对无言。璇更加孤僻清冷,时常禹禹独行。
青主动邀请初中同学聚会,这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青害怕见不到璇,他并不知道璇一直也在期待着这一天。
璇没早也没迟,准时到了聚会的地点。
那天的青喝醉了。
青在酒精的作祟下,向璇表白,把这些年的心事和喜欢尽情的倾诉。
青哭了,哭的很伤心,他一会哭,一会笑,他是喜极而泣更是为璇的不幸难过悲伤。
璇感觉到了青那颗炽烈的心,她忽然觉得和青从来就不曾分离过,他们的心一直都在一起。而此刻的璇忽然觉得自己好孤独,好脆弱,好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来依靠,好需要一个怀抱来温暖自己冰冷的人生。
璇的心被青这份迟到的情感猛烈的撞击着,青的烈火燃烧了璇,璇觉得自己重生了。
璇的泪水终于滑落在了这个多愁善感的日子里。
爱情的热浪可以把人焚烧,更能把寒冬的冰雪融化。璇尽情的享受着青的宠爱和呵护……
璇的肤色极白,白的有点不正常,身体也极其单薄纤瘦,但此时的狂爱把这些憔悴的痕迹早已掩盖。
幸福终于抓到了手里,更像糖果一样慢慢被融化着。
爱就如雨后青笋,很快成长为大片的绿,他们沉浸在爱的惊喜之中。
青为了璇,全然不顾父母亲朋的规劝,回来找了份不如以前的工作。
青无悔!
7
一丝柔媚浸红了整个天际,如初升的光芒,如落霞绚烂,璇的心事了了,她亲眼看着最爱的人踏上了红毯,牵手美丽的新娘,璇才轻轻地合拢了双眼。
璇离开青已经五年了,她还会悄悄潜入青的梦境。犹如一阵冷风,飘然来去。
青依然不能让妻走进自己的内心。
妻不是一般的通情达理,蕙质兰心,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没有丝毫的幽怨。
但是青愧对着妻,他越是想要把璇忘记,反而是越发的思念。思念会让人更加孤寂。
这份苦还要我品尝多久,璇,你知道吗?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记得你的话,我要坚强而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璇,我怎能把心只给你一半?
青在愧疚不安和失魂落魄中交替,对妻子的不爱,对璇的思念!
泪水蔓延在了青的心海。
璇离开的那天。
温馨如春的闺房里,那盆绿萝鲜翠欲滴,强烈的生命力反衬着苍白的璇,那么纤小。
璇特意让表姐为自己换上了青最喜欢的那件白纱裙,喷上了青喜欢的淡淡香水。
璇消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睫毛依然很长的覆盖在她那双凹陷的大眼睛上,璇还是那么美丽,安然的像在熟睡,像一个需要妈妈呵护的宝宝,更像一个即将凌空的天使。
青看到璇穿着白纱裙,和自己相拥在婚礼的殿堂,缓缓走来……
璇,你就是我最美丽的新娘,你做我最幸福的新娘,好吗?
璇,来,拉紧我的手!让我们一起走。
傻瓜,我会常来看你的,青。
璇逐渐幻化成了一缕馨香。
青抱着璇坐了一天一夜,青没有掉一滴眼泪。
8
青,我最爱的人。我知道你在想我,因为我也在想你……
你知道吗?青,想你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此时我能感觉到你潮热的呼吸,淡淡的烟味还有你坏坏的痴笑,一切还都在我的身边缭绕。
青,不要怪我,真的不想离开你,青,原谅我好吗?不能陪伴你走过一辈子,不能做你最幸福的新娘了!我们只是梦中的那一道彩虹,不能相守今生。
爱需要天长地久,爱一个人要相守到老才是幸福,而我甚至不能给你一段时光。
相拥相守是幸福,分开离去是心痛,我何尝不想拥有你永远的怀抱,而我却不能再让你思念我了,青。
你应该和另外的女子携手共度人生,注定我们今生无缘阴阳两世。
青,不要悲哀,我们不是还有来世吗?记得来生你一定要娶我做你的妻,我会等着你!让我们共同守护这生死契约好吗?
青,你快乐了,我也会快乐,你知道吗?能和你轰轰烈烈的相爱,我不再遗憾。
你今生娶了爱你的人,来世你定会娶到你爱的人,知道吗?青。
好好爱你的亲人,爱你自己,我会等你,在来世……
青,我要做你最最幸福的新娘。
冥冥中天乐奏起,璇一袭白衣,脚踏白云,手执一缕仙草,在白雾笼罩中缥缈而来。
青,我回来了。
璇,真的是你吗?
璇嫣然一笑,使劲点着头,只是依然悬在空中。
璇,让我再抱抱你好吗?璇!
璇银铃般的笑声,似远似近。
青,你记得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璇,璇!璇在青已经牵手的瞬间,化做了一缕轻烟。
璇,璇,等等我!等等我!
青一个趔趄绊倒了,猛然间醒来,腮边的泪水,和着妻子的泪珠融为了一颗熠熠闪烁的晶莹。
手依然紧紧握在爱妻的手中!
(一段不是故事的故事,纯属虚构,有部分删减。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感谢各位朋友的关注支持,祝您一生幸福,安顺如意!)
2007年3月7日/流沙轻语(牧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