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圣诞节的记忆源于孩提时代,那时没有圣诞树,没有圣诞老人,不懂祝福,深刻而醇香的记忆是每年圣诞节外婆的一捧花生、瓜子和几颗糖果。
外婆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信徒,每周的小聚会,大礼拜一次不容错过,不管刮风下雨天气恶劣到什么程度,不管自己生病多么不适、腿脚多么不灵便,总是一次一次往返在朝圣般的路上,偶尔实在去不了,便觉得自己犯了罪,必定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僻静的角落祷告一番,请求主耶稣的原谅。
我和姐姐上小学前的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好像从记忆开始,外婆就很老,常年穿着灰色或是蓝色大襟褂,头发用黑色的包网挽起一个圆圆的髻按在脑后,外婆外公很早就搬到村子外面一路之隔的田地边上住了,最早的房子是土做的矮屋,没有像样的门,火车厢似的三节,从一头进出,最外面是厨房,往里走第二间是简陋的家具和一张小小的方形吃饭桌,是客厅也是餐厅,地面不平,桌角经常垫上碎瓦片碎碗片,最里面是睡觉的地方,不大,但是铺着两张床,一张小的网床是给我们这些有着“外婆控”的准备的。
每到夏天,屋里闷热,大家都到门前的空地上睡觉,凹陷的网床,清香的但夹着淡淡汗味的破角的芦苇席,洗得水白的被单便安放了一个个酣畅的睡眠,悠凉的空气,清香的禾苗,多情的虫鸣,温柔的夏风,缠绵的露水,好奇的星星都在装点着每个人的美好的梦境,空旷、高远、淳朴。
在我们即将进入梦乡的那一刻安静里,外婆总会悄悄地走进最里面的卧室,修完一天里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课——祷告。
后来外婆的条件好了,盖起来三间小的瓦屋,对面用大砖垒了一个简易的厨房,我们都回到自己的家上学、生活,偶尔星期放假去一趟,吃顿外婆做的饭,也不在那里住,但是几个淘气的表弟总会趁机偷走外婆收在箱子里或是埋在麦子屯里的零食,总之收在哪里都逃不脱他们馋得近乎无情的嘴,尽管如此外婆照样每天晚上关门进行祷告。
再后来,年轻人家纷纷到路边建楼安家,外婆又回到了早已荒凉的空心村里的老屋里,虽然是像样的布局有堂屋,偏屋,但是那房子度过了属于自己的风华年代,和外婆日益衰老的身体一样,矮小,沧桑,好多年没见过外婆祷告的情景,但是那真情的祷告词,忠诚一跪,深情的一叩首却在脑海里深刻无比。
外婆一生,做过无数次祷告,念叨过无数次:感谢主、感谢神!做过刻骨铭心的见证,无数次奉献过自己省吃俭用的钱,为自己,为孩子,为家庭一遍遍的祷告,祈福,做见证。
苦的时候,外婆相信主会拯救。
难的时候,外婆相信主会保佑。
遇见罪恶,外婆相信主会惩罚。
遇见生死,外婆相信好人会升入天堂。
这一生,除了耶稣,外婆谁都不信。所以,外婆从不觉得苦,信守善良,在一次次的困难和不测中坚强挺过。
圣诞节是耶稣诞生的日子,是基督教徒们盛大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会进行一场盛大的聚会狂欢,那时候节日的聚会在我们的村子里举行,方圆十几里的都会在这一天汇聚到这里,所以这个日子对于外婆来说,无比重要,也非常荣耀,对我们孩子来说也是个值得期待的日子。
圣诞节一大早,安静的村庄逐渐变得热闹,兴高采烈的忠诚者们成群结队从不同的路口汇集而来,我们早早的跑到外婆来时的路上去迎接,总会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外婆,跑上前拉着外婆的手,簇拥着往会场赶,我们又不甘他们的速度,往前跑一段,又折回去,几次三番。我们不懂大人的内容,最期盼的是盛会结束时每个人领到的那份主的恩赐,进入会场,外婆便被浩大的人群淹没,没关系,结束时外婆也一样能在一群的孩子中一眼就找到我们,绽放着饱受嘉奖般的神情笑盈盈地递上自己的那份恩赐,早已发黄的蓝白相间的毛巾里包裹着脆且香的花生瓜子和蜜一般的糖果。我们欢喜着抱着珍贵的节日礼物拥着外婆一路欢笑到家,妈妈早已做好饭在家等候,分享外婆节日的经历和喜悦。
如今这个舶来之节早已大众化、平民化,逐渐演变成商业的喧嚣和祝福的盛宴,孩子们希望的袜子里总会装满欣喜和满足,这一天成为冬日里一抹火热锃亮的色彩,暖景,暖心。在这节日的缤纷里,虽然外婆用毛巾包裹的礼物成为久远的过去,但是我总是相信天堂里的外婆一定还会怀着最虔诚的心,用最习惯的方式为我们——祈祷。
PS:
刚刚我们姐弟几人和母亲从南京回到家,下午在夫子庙小玩,我们尽管是几番故地重游,但是这一次,隐隐觉得母亲是又有几分迟缓,我弟一路呵护着,吃完饭出来,璀璨的霓虹,清凉的风,满街洋溢的圣诞节的气息,看着眼前的母亲,突然又想起外婆,贴上去年的小文,聊以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