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3日  星期五  晴

渺小，然后遗忘。

文/心子

1

我是一粒灰尘，轻轻的身子，浅浅的呼吸。无人知晓，无人理睬，除了保洁阿姨。

不知道何时起，我醒来后发现自己飘荡在此，随着其他浮尘飘飘荡荡。从一个角落，飞向另一个角落，从一个桌面，晃到另一个台面。

保洁阿姨的手偶尔会抹到我，我浮在她那略湿的抹布上就像坐过山车一般，随着她胳膊的摆动，左摇右晃。之后，似乎有些晕，就偷偷的跳了开来，随机落到地上，亦或某个桌面。

我看到的东西都很庞大，随便游走一个屋子都需要费好大飘力。但是，还好，我并不会累。

2

我常常跟随在那位保洁阿姨的后面，笑嘻嘻地看她东擦西抹，明明后面就有一粒灰尘，她却擦不到，我竟然因此感到得意。

她有时会有一些累，或许是腿脚不够灵便。有其他人进出她正在擦的大门，她会顺手帮忙打开。由于停滞时间比较长，她的胳膊似乎有些发酸，于是放下来，轻轻地揉了一揉，又叹一口气。

其实，她对于我来说，有些熟悉，因为她身上的味道。我还没看清她的全貌，但我能感觉到，是以前一起生活过的人。

有一次，我落在了她的胳膊上，发现她胳膊上花瓣样的疤痕。我猛地想起曾经的婆婆也有这样的痕迹！

原来是婆婆？

3

那疤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这个烙印，老公与我冷战了好久。

那时，我还有两月生产，因为身体不舒服，为了保胎一直卧在床上。婆婆给我端来了一碗面，我当时情绪不稳，不小心打翻了碗，那滚烫的面汤就流在了婆婆右侧的胳膊上。

走进来的老公刚巧看到，赶快扶了婆婆出去，关切地询问，迅速找东西清理补救。

后来，老公和婆婆都不怎么理我，该给我吃给我吃，却完全看不出任何情感。我也懒得解释，没有用处，只好把所有压抑都放入心底。

婆婆在屋里清扫，像是展示她那使不完的力气，激起了洋洋洒洒很多灰尘，我吸到口中直咳。老公一直看电视沉默不语，我随口说了一句：妈，您可以轻一点吗？

老公和婆婆仿佛是一个人的两个分身，同时转头，齐刷刷地看向我，我竟被吓得不敢动弹，也不敢喘气，接着勉强微笑了下说，没事，没事。

4

如今的保洁阿姨仍像当初一样，用尽力气，擦拭着玻璃，使劲蛮力清扫着楼梯。但是，腰越来越弯了，腿也越来越缓慢。

我像是玩捉迷藏一样，和她的抹布和扫帚绕来绕去。我想和她比一比，看看是谁厉害。

她一个大抹布扑来，我翻向她的手背面，她擦左，我跳到右，她擦右，我飞到上面。怎么捉都捉不到我，怎么擦都擦不到我。哼！

我心里得意极了，似乎平复了我生前的那些怨恨，安慰了我以前的委屈。

我是难产死的，死的时候没有亲人在旁边。当时，老公一直在打王者荣耀，婆婆一直在和碰到的大妈聊天。

不知为何这孩子跟犟牛一般，怎么拉都拉不出来，我感到下半身快要撕裂了开来，真不如赶紧把我送入地狱，一了百了。

我听到医生惊慌地推开门冲外面喊，不好了，有危险！我已经没有了意识。

5

没想到，现在我还能看到亲人。我想婆婆必然是看不到我的，她应该也不会想看我，毕竟儿媳不是女儿，我没必要去奢求。

婆婆终于干完了活，回到她的休息室稍作歇息。我也鬼鬼的飘了过去，反正她也不知道，再看看她还会做什么，满足下我的窥探欲。

婆婆喝了口老式的不锈钢杯里的热水，接着手伸到旁边的一个外套衣兜里，掏来掏去，最后拿出了一个手机。

她又拿出抽屉里的眼镜，微微摇晃着脑袋，费劲按了几个键，拨通了一个电话。只听那边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她又耐心地拨了两次，奇怪的很。

我心想婆婆怎么那么傻，明知是空号，却还坚持不懈。我跳到手机屏幕上，看到名字是：如林。

我的名字。

6

婆婆还想着我吗？不应该啊？我之前那么惹她生厌，她扫地扫那么大力气，应该心里巴不得想扫我出门吧？

我抢走了一直都只跟她亲近的儿子，还霸占了她们住了多年的房子，让她们不能自在，不能舒坦。我真的好可恶，他们是绝对绝对不会喜欢我的。

婆婆又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相框，我跳过去一看：还是我，我拿着自拍杆给全家拍的照片，我的大脸在最前面，脑门儿很亮。

这太诡异了。怎么可能？

这时，门口有人来了。

7

“妈，我正好顺道，过来接你一起回家。”

“好，儿子。”

“妈，您怎么了？又哭了？哎，如林都走了多少年了，您就别想她了。”

“妈就是想她啊，这孩子太可怜了，她爱胡思乱想，太敏感了！之前怕她情绪不好，不敢多和她说话。我知道她肯定一直误会我，其实我们都特别爱她！最后，那天，在医院，她走，我们都没能，没能再见她一面啊！哎！哎！想想我就……”

“妈，都过去了，别想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我好好孝敬您！您把我当她，我既当您的儿子，也当您的儿媳，您不是喜欢她的画吗？这不，我受她影响，我也学会画了！等我替她给您画一张。”

“哎。”

8

听到这，作为灰尘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想哭，却并不能生产眼泪。我自认为委屈了那么多年，竟都是误会！我不该恶意揣测，不该自以为是，不该自己赌气。

我好想让他们看看我，我在这里，我还能看到他们！我想安慰婆婆，让她别难过，我还活着，只是变成灰尘了！

他们马上就要走了。不行！不能浪费这次机会！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于是，我召唤各路灰尘，用尽洪荒之力，想在地面上摆出一行字，好暗示他们。

“怎么又脏了，哪里飞进来这么多灰尘啊？哎，今天的活又白干了！”

“没事，明天来了再打扫吧！妈，我们快走吧，爸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

我花了一晚上，用完了所有力气，仍然没有摆成型。我作为灰尘的寿命也结束了。

“我怎么感觉心里被什么揪了一下？”

“妈，您想多了吧？快吃饭吧。”

妈，我是怕您难过，不敢告诉您。那地上的灰尘图案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上面写着：婆婆，老公，我爱你们。

如林，我一直都觉得你还在我们的身边，我相信，你会一直陪伴着我们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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