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的时候,有个绍兴同学,绰号family,因为发音跟他姓名很像。family圆圆胖胖的,老爱摆弄他那副眼镜,跟人争执时会瞪圆那双并不大的眼睛,嘟着嘴,一股绍兴师爷的书卷气,为人忠厚。对女朋友更是细心周到,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照现在的说法,暖男一枚,不枉大家叫他一声family,这绰号也是从他女朋友那儿传唱开的。
杭州离绍兴近,family几乎每周回家,回回返校都会带满满一大搪瓷茶缸的梅干菜烧肉。同寝室的男生们都巴巴盼着周日下午或晚上到来的福利,能从大茶缸里夹上一筷子,安抚一下寡淡干瘪的肚子。然后,吧唧一下油嘴,做满足状。虽然食堂里也有红烧肉,但怎么也比不过family妈妈的手艺有家的味道。
family带来的梅干菜烧肉不是那种切成一大片的,而是切成块的。五花肉粒粒带有肥膘,瘦肉被梅干菜汁熬得乌黑,肥肉则黑中露白,韧性弹牙,诚意满满,唇齿留香。我最喜欢冬天的梅干菜烧肉,冰冰凉凉的,不需要加热,用口腔的温度,足以享受美味。其实,寝室也没有加热条件,电炉是违禁品。
学生时代,哪有生分和矜持的概念,大茶缸子常常两三天就见底。室友们的味蕾便开始等待下一次的唤醒,心照不宣的期盼family这周的回程。遇到family被爱情热昏了顾不上回家的时候,室友们就开始哼哼林忆莲的那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family的女朋友,娇小玲珑,眼睛大大圆圆,很爱笑,常常笑起来前合后仰,咯咯咯不停,酒窝迷人。跟我倒挺合得来,她甜蜜的管我叫老刘,我亲切的管她叫老钱,每每让family听得酸酸的。
老钱是杭州郊县人,当地话跟绍兴话相近,这也是family借以发起爱情攻势的突破口。老钱是最后一个入学报到,从那天起,family开始魂不守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久,就跟老钱攀上了“家乡话”的同乡。
老钱漂亮,身边少不了男同学的身影。但以老钱为圆心的男同学圈子中,半径最短的,永远是family。终于,在family的一再锲而不舍和宣示主权之下,其他男同学渐渐淡出了圈子。老钱,也默认了这个结果。
那时候最大的娱乐,除了偶尔的舞会,就是看电影了。一张电影票,就是男女同学迈向男女朋友的单程票。family和老钱都管看电影叫“modiying”,这在杭州人看来,根本就是典型的乡下话语。电影不是看,咋个“摸”涅?
family对老钱如影相随,不离左右,常常弄得老钱身不由己。偶尔,老钱会发点小脾气。这时,独自回到宿舍的family,就两眼无神,双眉紧锁,心事满怀。同学们看在眼里,都佩服family的痴情,都说绍兴的梅干菜烧肉加上天目山的笋干,真是绝配。但是,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校园里的恋情,终究熬不过毕业季的酷热……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挺想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