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海子的诀别诗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
这是一封诗人与世俗世界的诀别书,温暖幸福的氛围之下是彻底的绝望和离开的决绝,这是诗人写给世界的遗书。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诗的关键也在这四个字“从明天起”,所有幸福的瞬间放在这四个字之后,都变成了一种绝望。“从明天起,喂马、劈柴、周游世界”这句的真正意思是:我要走了。接下来是第二个“从明天起”表面上是说将来的生活,其实是在交代要离开的原因。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粮食和蔬菜”是物质与欲望的代名词,也是世俗的代名词,诗人的精神世界是神圣的殿堂,应该没有世俗的容身之处吧;但是,现在诗人开始“关心粮食和蔬菜”,这意味着活在精神世界的诗人终于在现实和世俗面前投降,被迫交出自己的世界;但是对于只为精神而生的诗人而言,交出自己的世界,忘记灵魂就等于交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纵然表面上有了抉择,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精神的家园——“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这是他离开的第二个原因,孤独;这句话直接的翻译就是,以前都是不和亲人通信。与最亲的人都无法沟通,尘世的人和诗人之间能有多少了解呢?有一句话“远方的诗人是一个传说,住在隔壁的诗人是一个笑话”,伫立在茫茫尘世的诗人,如同狂风暴雨的海面上飘摇的一叶扁舟,冰冷,孤独、无助却又执着前行,所谓对他而言“幸福”如同闪电一样转瞬即逝,尘世所能给予诗人的温暖和了解是多么地微乎其微,所以“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即使感受不到温暖,看着温暖也是一种安慰,这是何等的寂寞。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这是最后的祝愿也是临别遗言,相当于在说:“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们好好吃饭,好好生活”。“灿烂的前尘”“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俗幸福的标准,也是世俗强加于诗人的标准,但并非诗人所追求的幸福;曾经抗争过,以为能冲开一个缝隙,但这个标准是世俗最强大的部分,最终他精疲力竭。诗人允许世人获得尘世的幸福,但是世人却不允许诗人获得他想要的幸福,这是所有问题的核心。无法强迫自己放弃追求在尘世中随波逐流,所以“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选择我自己的世界,然而,能实现这个愿望的唯一途径就是“死亡”!
几千年前,有一位渔夫劝另一位伟大的诗人“世人皆浊,何不淈(ɡǔ)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bǔ)其糟而歠(chuò)其醨(lí)?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这位诗人回答:“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楚辞·渔父》这位诗人就是屈原。
无法战胜世俗,也做不到忘记灵魂在尘世中浮沉,在“只有诗人和世界”的世界才没有世俗的伤害和压迫,才可以做纯粹的自我,这就是他们的最终选择。
最应该留下来的只能选择离开,庸碌的灵魂却在天地间野蛮生长,浑浑噩噩地游荡欢唱。
生命是一个容器,每个人都装进去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这大概就是生命的意义。大多数人里装进的是“粮食、蔬菜、灿烂的前程、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有的人装进的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精神的光辉。所谓世俗,不是指生命里装进的东西是世俗的;而是指:因为大多数就是这样,便觉得这就是真理,并且强迫其他人也遵循这个“真理”。
诗人就是那个装进了不同物质的容器,在尘世中另类而孤独,挣扎着证明自己也是合理的存在,但是无人理会,被强迫交出自己的世界,重新塞进大多数人认为合理的东西。
可是,装进和别人一样的物质的生命还是原来的生命么?生命的意义失去了,生命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写下这首诗一个月之后,诗人海子卧轨自杀,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美好的东西往往十分脆弱,高贵的灵魂总是要承受困顿、煎熬和孤独;世俗的人用人多势众来掩饰灵魂的苍白和虚弱,现实留给“诗人”的空间又有多少。
没有伟大灵魂的生存空间,如何产生伟大的作品?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时代喧嚣却又苍白,无法产生大师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