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二文理分班，梁宇轩和许诺分到了同一个班。许诺那时还是个没发育的丫头片子，坐在第一排，每天仰着头，吃力的看着会反光的黑板，最斜角的字。而梁宇轩，早已经长成了一米八的大个子，被排在了最后一排，每天能看到的，就是许诺扎着马尾的后脑勺，许诺的马尾晃啊晃，他的心也跟着荡啊荡。
梁宇轩成绩拔尖，课上除了自己做做习题，就是失神看最前面那个娇小的一点。这不，他又走神了，他在想，为什么自己不再长高一点，这样，就不会被前排的长脖子同学，阻挡了最前面那道旖旎的风光。他又想，如果长矮一些也不错，这样就能坐到更前面，缩短和许诺的距离。在这样的矛盾纠结中，他的思绪又飘回到了那节体育课。
那节体育课，老师因事没来，代课老师允许大家自由活动。梁宇轩和一群男生雀跃地欢呼起来，一场激烈的球赛马上拉开序幕。就在他抢到一个栏板球，正要转身带球时，一个不留神，球被另一个同学拍飞了，直直的撞到了不远处许诺的头上。这一砸，直接把小身板的许诺放倒，软软地就瘫到了地上。肇事的男生吓得不知所措，还是他二话不说，抱起许诺就往医务室跑去。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女生接触，女生柔软的触感，和带着清新的体香，让他好像尝到了一只未成熟的青果，有点青涩，又有点甜。
“还好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休息就好了。”医务室老师检查后，他将许诺平放到床上，见她还没醒，并细细打量起她来。
如此娇小的女孩啊，要不是这件事，他未必能注意上她。只见她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那里。阳光打到她清秀小巧的脸上，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白得近乎透明脸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轻轻地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扇起了梁宇轩心湖的阵阵涟漪。虽然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和早熟的班花相比，却别有另一番风情。就像一朵清新的兰花，在空谷寂静绽放，梁宇轩觉得自己该有多大的荣幸，独自欣赏到了这朵尚无人识的幽兰。
从那以后，梁宇轩眼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到最前方，许诺的一切他都留意。
二
高二开始，课业日渐繁重，对于重点班的他们来说，无形的竞争，良好的学风，不允许他将这丝情愫表露分毫。他只能将心思暗藏，一改平时的懒散，学习越发努力起来。这份努力是有私心的，因为只有成绩最好，前排的那个她，才会穿越十张桌子，走到最后一排，向他请教。
梁宇轩知道许诺非常努力，甚至到了自虐的地步。但是，有些时候，天赋在努力面前，总是会败下阵来。她在一道题上绞尽脑汁，不求甚解时，梁宇轩只是轻轻一瞥，皱皱眉头，答案已经在心中有了清晰的轮廓。
从不晚自习的梁宇轩，破天荒地，坚持每天准时自习，因为只有自习的时候，可以自由选择座位，他才能坐到离她最近的地方，像个小偷一样，偷得她的一颦一笑。也只在有自习的休息时间，他才有机会和许诺聊聊学习以外的话题。
许诺从小成绩都很好，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女。文理分班前，她还跃进了年级前十。她对文科有天生的敏锐和喜好，但是文理分科时，还是在重理轻文的学风中，从了大流。
高二开始，偏科的倾向在她身上越发严重。理科越来越吃力，而曾经的愣头青们，突然像开了挂一般，一个比一个头脑灵光，名次像刚买的新车，动力十足，一路向前。而她，自然在别人的跃进中，被挤了下来，越排越后。
这前后的落差，让她变得内向起来，连带着个子也在一米五五戛然而止了。
少女也有思春的时候，剑眉星目的梁宇轩，思考问题时，会轻锁眉头，她真想伸出手，轻轻将它抹平。偶尔碰触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她会像手指碰触到烛火一般，惊得快速跳开。她不知道，她早就深深牵动了这位少年的情思。
班里为了缓解紧张的学习气氛，组织了一次近郊游，男女搭配，骑车到附近村庄野炊。那是梁宇轩第一次主动邀请许诺，当娇小的她跳上他的后座时，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瞬间的震动。一路上，许诺都紧紧抓着后座边沿。下坡的时候，梁宇轩使了个坏，故意松开刹车，任自行车一路飞奔，吓得许诺抱紧了他的腰。梁宇轩能感觉到她的发梢透过衣服，摩擦到他的后背，麻麻的，有点痒，一阵心猿意马的冲动，差点让他撞上了路旁的大树。
三
转眼到了高考前夕，在辅导完许诺最后一次模考错题，梁宇轩很认真地对许诺说，好好加油，一起考到北京。许诺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以为是梁宇轩对她的鼓励，就像他对其它同学一样，没有分别。
高考放榜后，梁宇轩以全县状元的成绩，如愿被北京高等学府录取，而许诺终究还是差了些运气，与北京失之交臂，被第二志愿本省一所高校录取。
毕业聚会，作为班长的梁宇轩包了一个大包厢，压抑了一年的大伙，嬉笑怒骂，放声高歌，气氛十分热烈。许诺坐在角落，闷闷不乐。终于熬到了散场，已是午夜时分。梁宇轩主动提出送她回家。两人并排走着，昏暗的路灯，在他们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梁宇轩借着刚喝的啤酒壮胆，猛地拉住了许诺的手，她的手那么小，包在他的大掌中，柔若无骨。生怕她抽手跑开，梁宇轩紧紧地拽着不放。
“许诺，我喜欢你，能做我女朋友吗？”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他急急地一口气说完。许诺不可思议地惊住了，那个需要她踮着脚，仰起头才能触碰得到的男孩，正用一双可怜的眼睛望着自己，在等一个答案。
这就是上帝关窗又开另一扇窗的理论么？许诺是何等的庆幸，她无法拒绝这样的表白，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以至于忽略了后来，横在他们之前的2300公里距离。
很多年后，他们还会彼此怀念那个夜晚，月色如水，两颗年轻的心，走到了一起。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我喜欢你，而你也刚好喜欢我。那个假期，他们就像是一对上天的宠儿，单纯地享受这份甜蜜。
四
相守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开学的时间就到了。恋人变成了网友，手机成了情人。诉不尽的相思之情，只能通过短信，QQ传达。每天煲电话粥到手机发烫，每月用的最大一笔开销成了话费。
悲伤无助时，不能在身边陪伴，只有苍白无力的短信安慰；开心喜悦时，不能一起分享，只能从手机里听到对方的笑声；生病时，不能照顾在侧，只能通过视频告诉对方，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在思念中泛滥成灾，迫切希望听到你的声音时，你正在紧张地应对考试；等我满怀热情，向你诉说有趣的见闻时，你已经累得快要睡着；看到一对对情侣手牵着手，就会幻想成是你；看到路边成对的路灯，都会想到你明媚的笑容。
每个异地情侣经历的桥段，开始在他们身上上演。有过争吵，也有过冷战，他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折磨着彼此，似乎这样的伤痛，才能证明他们对对方的在意。
吵得最凶的一次，彼此都累了。事情起缘于许诺的同城异校的高中同学来看她，两个看了一场电影。因为在影院，许诺调了静音。电影散场，才发现错过了梁宇轩的好几通电话。看完喜剧的许诺本是心情大好，正准备和梁宇轩好好解释，聊一聊情节。梁宇轩却揪着许诺居然和异性单独看电影不放，两人在电话中吵得不可开交。许诺怪梁宇轩控制欲太强，小心眼，梁宇轩怨许诺心里没有他，没有提前告知。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明明一个吻和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事，两个深爱的人，却陷入了爱情的危机。
吵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累了，不如分手吧。”
“分手就分手！”
“嘟……”好像是为了证明各自的骨气，两个人都赌气掐了电话。
五
分手二字刚出口，两个人都很后悔，明明心里都有对方，这次却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第一天，许诺就感觉像抽空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躲在宿舍哪也不去，死气沉沉，整个人都失了魂魄。她不停地注视着手机屏幕，总觉得下一秒，梁宇轩的短信就过来了。她在想，只要他发，哪怕是一个字，她一定会和他和好。可是没有，整整一天，屏幕都是暗的。中途收到几条室友的询问关怀，让她的心里的小火焰，燃了又灭，灭了又燃，最终还是熄灭了。
第二天下午，就在许诺晕晕沉沉，精神恍惚之际，一个短信把她从座位上炸起，顾不得老师在课上讲什么了，偷偷溜出了教室，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手上紧握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诺诺，我到你校门口了。”近了，近了，许诺看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高大身影，风尘仆仆，略显疲惫。她一跃挂到了梁宇轩的身上，又是哭又是笑的。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害我这么伤心，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许诺把眼泪抹了梁宇轩一脸。
“哪能啊，明明是你不要我的，我就是想亲自听你说。”
“不许和我分手！”往下滑的许诺，又向上攀了攀，一副耍赖相，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
“原来是想骗我过来啊，早知道，我就不这么赶了。别爬，再爬真掉下来啦！”梁宇轩宠溺地笑了，一脸无奈。
所有的不快，在拥抱的瞬间，已经消散得毫无踪影，就好像，之前的争吵从来没有发生。
后来，许诺才知道，从他们争吵后的一天，梁宇轩就在车上渡过，用最快的速度，将2300公里缩短到0。他知道，真实的见面，胜过千言万语。他不要失去她，他好想她，一刻也停不下来。
六
后来的他们，虽然还会有争吵，但是再也不提分手。因为在内心深处，她始终是他的空谷幽兰，只为他而绽放；而她也永远记得，在一个个明媚的午后，他耐心地为她答疑解惑。
他们不忘爱的初心，在分开的日子里，学会了抵御诱惑，学会了感恩体谅，他们用四年的时间，完成了自我成长，以最好的姿态再次重逢。
毕业后，梁宇轩放弃了北京的工作机会，回到了本省和许诺一起。现在的他们，终于可以在同一座城市，看同一片天，呼吸同一片空气。因为不易，所以珍惜。
——谨以此文纪念我们曾经的小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