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黄土地走出来的,是泥土生养了我,我想为土地而歌。
――题记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这是诗人艾青对土地的挚爱,对苦难中国饱含深情的抒怀。
我作为远离故土已久,蜗居他乡高楼一方的游子,每望四方角天,偶有鸿雁飞掠,瞬间的情思不免有种断肠人在天涯的感觉。
是啊!多少年了,三十多年漂泊于外,忧愁悲欢,喜泪参半。
又是一年春来到。枝头饱满的嫩芽、花苞,蓄势待放;鹅黄飘荡的垂柳枝条,将摇绿这个春天。
又是一夜皓月当空。月亮无不是漂泊在外的游子,借以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情感寄托。千百来李太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曾引发无数羁旅他乡之人吟咏而歌。
望穿于云烟。余老的《乡愁》似曲似歌,萦绕于桌头案角。
我从小生活在一马平川的黄土平原上,山水于我而言,只有在课本上才能读到,小学学的《桂林山水》,那漓江江面倒映的山影,迷醉了一个土娃娃的心。外面的世界好大,有巍峨曲延的高山大漠;外面的风景好美,有如诗如画的湖光秀色。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只有朗声读出的“桂林山水甲天下”,至于实物没有亲眼一睹,亲手一摸。
但我那时,能在农耕后与同村的小伙伴们打一场土坷垃仗,那是痴迷醉心的童乐童趣。犁铧翻过的庄稼地,三四天的晾晒,脚踏上去松软干燥,一点粘脚的泥巴也没有,更别说硌脚了。
下午放学,日头还高。我们几个小伙伴甩掉用碎布拼缝的花书包,开始打坷垃仗。我们分两班,敌我相对。一班守地南头,一班守地北头。一班里又分工明确,专管捡拾武器土坷垃的,还有专管投扔土坷垃的,分工明确,各尽其责。
坷垃仗打得热火朝天,满脸淌汗,对襟上衣的纽扣解开,喘着粗气,用尽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精神向对方扔投,至到对方守不住阵地,弃逃而去,仗也就结束了。
嘻哈的伙伴们,用袖口揩着鼻涕,斜挎着红红绿绿各色三角花布缝成的书包,各回各家。
在孩子脚下那泥土,特别在八十年代初的乡下农村,就是我们儿时快乐的爱恋。
一脚的泥巴,踩成一路的歌谣;一腿的风沙,跑疯了一村的曲调;一脸的泥浆,滴嗒成一首黄土的恋歌。
五月间,麦扬花。我在米楼上小学,从我家出门一条黄土路一直到学校南大门不拐弯,有一公里路。路上沙土飞扬,扬满了路两旁的槐树,泡桐树,杨树。
槐花香,青草味儿,混和着泥土气息,成了我的童年,也是我现在梦魂中难以忘怀的景象。
隔着山水的时空,穿越星月风云的变幻,梦回家乡,抓一把泥土哟,嗅一嗅,噢,噢,我思恋的故土。
麦子熟了。我家人多,那时我还小,拿镰割麦干不了。娘就让我跟随比我稍大点的同村的哥姐到其他村捡拾麦穗。
那时没有收割机,全靠人力,弯腰拢住麦茎,挥动镰刀一下一下的割。然后各家各户把散放的麦子扎成捆,然后有人抱着麦个子往架子车上放,一个人站在车上踩,装的很高。装车、踩车都有技巧,装不能装偏坠,踩要踩到位,不然车子走到半道遇到沟坎会翻车,那个就麻烦。
有的人家收麦子,不用镰割,直接用手连根拔。这样免了再剜麦茬,镰割的要剜麦茬。因为地里有点上花生的,花生苗才出三四个叶。如果不剜掉麦茬,耽误花生生长,要减产。
这样麦收季节,人整天泡在泥土里,鼻子眼里都是土。吃饭时,用沾着泥土的手直接拿着馍,就着一碗白水面条,吃得津津有味。
这就是农村,我亲亲的农民,我的父辈,我的兄弟姐妹们,一把把黄土养育的人。
地里的麦捆拉完了,我们就挎着篮子捡拾主人家不留意落下的麦穗。我记得我家有大小两个木头长篮子,是我姥爷做的。
姥爷是位木匠老师,高个,清瘦,严肃。干起活来一丝不苟,不紧不慢。手很巧,小到钱匣子,大到房屋大梁,在他的一锯,一刨,一凿,一捶之下。无形的木头,变成了家庭必备的工具。
我挎着小的木头篮子随着同村的哥姐四处捡拾麦穗,麦头多了,篮子盛不下,就把麦头用手揉搓成麦子。用嘴吹,用手扬,在旷野里趁风把麦子皮从篮子里弄出去。
有次,我们几个到潘集北地去拾麦穗。中午的天很热,也走了一段时间的路,很累,几个同村小伙伴跑到林场树林里凉快。
潘集林场里有桃树、杏树、梨树,一片、一块,一行,分布在田野荒沙之上。林子外就是黄沙丘,光脚踩上去,烫的脚疼。用手扬沙,细细的沙粒从指缝间流下,随风而动。
我们跑进林子,躲到树荫里,又揉搓起麦穗。几个小伙伴把篮子凑到一起比,看谁拾的麦多,麦粒在篮子里,我们看得像金豆一般,唯恐洒在沙土里。
有个小姐姐喊,结杏了。我们停下揉搓麦子的手向杏树枝头望去,真的好多青杏已挂满枝头。我们开始你一颗我一颗摘下来,放到嘴里,咬一口。涩酸发硬,随即扔了。
这时,看林子的爷爷喊,你们干啥哩,别跑。老头弯着腰攒着劲吆喝着撵我们。我们撒欢的跑,顾不得洒了麦子,顾不得烫脚的沙土。
我们逃出了那片黄沙的土坡,逃离了那片绿叶挂果的杏林,也渐远了那方脚踏而行的旷野。
前几天回去,那儿已林立起楼房别墅,没了那林,没了那满坡的黄沙。迷离的双眼不知搁往何处,寻觅我儿时捡拾麦穗的田野,真想唱一首过往的田野恋歌。
中秋节前后,花生叶子枯黄而落,这时各家各户又都忙活起来。男女劳力整天蹲在地里,把花生秧拔起,下面一嘟噜白白胖胖的花生果,看着甚是喜人。
我们那盛产花生,沙地里土壤松软,适于种花生。人们在黄土地里刨着能变卖金钱的秋收花生,心里自是欢喜。
我们几个捡拾麦穗的小孩又拿着小抓钩,到别的已收完花生的田地里掏花生。花生有时在土壤里连在秧上的小须会腐掉,花生果就落在土壤里。
我们一抓钩一抓钩刨着松软的田土,一天工夫能掏出一篮子的花生果。我娘让我攒着自己掏的花生,晒干卖掉作为我上学的学费。
我记得那年初三,我交了七十元的学费,下余的钱,娘扯了蓝色的确良布,用自家的棉花给我套了一件棉大衣。
由此,我在那些秋天,努力的掏花生,变卖掉换成自己的资产,很是高兴。
一双沾满泥巴的手,一双踩满泥巴的脚,而今却成了奢侈的妄想。一座桥,一条路,一幢楼。开发的开发,占有的占有,地小了,城大了。
那片原野,那儿故乡,全没了以前的容颜。有时坐在列车上,望着车窗外的方格的田野,内心有说不出的激动,眼中不觉已盈满泪水。
儿时的坡,儿时的黄沙,儿时的旷野哟,寻寻觅觅,你在哪里,你已去往何方何向,归来兮,我的故土。
我想为您而歌,我的故乡,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