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让瘸子去种地,洗衣服,做所有的活,还让他抬根板凳到地里她坐着。那瘸子平时也闲云野鹤惯了的,脾气也是有一些的,但却乐得听芍药的摆布。对于这一点,芍药天生有一套。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动物,没脑子的。为了那口吃食,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但芍药并不快乐,她让瘸子做了这些,把她遵为女王来侍奉,她却仍然不快乐的。
因为她的心,像那荒坡上的荒草一样,没有归属。女人最幸福的莫过于找到心的归属。就如她第一次跟着的那个男人,即使浪迹天涯,但那也是还有爱的,她的心是属于他的,他到哪儿她便也跟到哪儿。说的有情饮水饱,即使走遍天涯海角,她也觉得自己是一直躺在一个温暖的口袋里,那口袋,是挂在男人胸口的口袋。但是现在这个男人,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了的。
但在村子里,她那样的恶行却激怒了其他人。说她作践男人,村里的男人不答应她那样做,说她把男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她的男人把村子里男人的脸面都丢光了。在他们的世界里,女人才是那样的,让她干活,她就得干。让她做家务她也得做,煮饭,喂猪,洗碗,这些都是女人做的,让她上床也不能反抗。对于这一点,他们本来还是对女人有所期待的,期待女人能做出些花样来。但女人们都被他们驯化了,有时候变得和村里的牲口一样,哪里还有什么主动权?男人烦恼的是如何能让一个女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更风骚得了床。但所有的事情很少能两全的,要是做得了前面一两点,绝对就做不了后面这一点,要是做了后面这一点,女人翻下床可就要翻了天啦,男人的话也就不会听啦。
男人们也都在猜测:芍药绝对足够的风骚。虽然芍药前面两者都不具备,但最后这点却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女人们则都是讨厌她的,男人是天,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女人天生就要温柔,低媚。把自己的男人驯服得像条哈巴狗,真是有违天理啊。再说看她那风骚狐媚劲儿,一看就是个祸害,她在自家屋里对待自己的男人别人管不着,可是像她那样的女人就怕殃及鱼池,也打上别家男人的主意。
她们中不乏有嫉妒她的,嫉妒她的美貌与风骚,还有待遇。她们很多人也并不都爱自己的男人,她们的嫁人也许只是为了生活,迫于嫁人,后来还有种种不好的遭遇。但她们习惯了受着,有的也根本意识不到那是不好的,因为她生来祖祖辈辈都那样的生活,男人管天管地,女人听话做事,她的母亲,奶奶,外祖母都那样生活,她也就照着那样的模子生活。她虽在这样的家寻求庇护,但却做着最繁重的体力活儿,挑大梁的那个是她,只是她不觉得,她们是劳动的巨人,思想上的矮子,所以她们也不会反抗。
芍药无疑是违反了她们的一种生存法则,这怎能让她们接受,并且她做的太极端了,纯粹是不守妇道,不干活,不做家务,成天只知道打扮,玩乐。她们永无可能做到她那样,再这样村庄要被她弄得鸡犬不宁了。她们于是厌恶她,反对她。
但是她们哪里知道,芍药并没有她表面上那样快活。没有爱的心像是一片干涸的迸裂的田,总想找寻水的滋润。又像是荒草漫坡的野地,也可以任意栽上一些树。这种孤寂无边无际,这让她想到了母亲。她现在倒变得有点像她了,她同样是美丽性感的,但却从没有遇到一个好男人。她的男人作为村里的主人,却像是一个过客一样,把她随手一扔,丢了进去,留给她荒芜的田地和三间茅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扔给她的是一片荒芜,心的荒芜与荒芜的田地,一切需要她自己去建设。但女人其实总是想为自己的心找个殿堂,一个装修细致温暖的殿堂,拎包入住就可以,她们总在寻找庇护。
父亲走了,还扔给母亲一个包袱,那就是她,从母亲肚子里开始时,她就是一个包袱。母亲劈荆斩刺地开辟一切,想建造一片新的家园,可是男人这个主心骨都不在,哪里能真正重建。所以母亲还是在不断寻找的,那些她从小看见的她身边可疑的男人无不是。可是男人们都有自己的一片家园了,哪里又能给她带来长久的庇护。
深层而久远的爱让人宁静,它强大到让人笃定与自信,安静,像玉兰般散发美丽。而她身边的那些男人,不过是在寻找短暂的歇息驿站罢了,像进出茶室饭店,为一时的饥渴寻找食物,短暂的歇息过后留给驿站更加的落寞孤独,最后她还得自己疗伤,自己修复。她本是为寻找驿站,避风塘而去的,最后却沦为别人的驿站。她本是为续存一点生活的力量而去的,最后却只是给了旅人干粮,落得自己空空的。
而他们之间相互寻求的慰藉,最后竟然像饮上一种毒药,那种中毒后的饥渴难耐只有等到下次找到后得到缓解,却越发的干渴中毒至深,竟像饮鸠止渴。
是的,母亲寻觅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找到心灵的驿站,待她渐渐的人老色衰,她才会更加的焦虑吧。才会初发现她性感美丽,那如花蕾般的青葱模样,心生妒意,感叹她自己年华空付,不甘心,才会总是打骂她吧。
她现在才算是明白了母亲,似乎她不由自主地去复制她了。瘸子不是她心的殿堂,连驿站都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对于他们姐弟俩的恨像一个打不开的结,像一个永远的疮疤烙印在了心里。所以她在寻找着,她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她是一株美丽的芍药花,随风飘逝也许是她的命运,但她又像一株藤曼一样找寻依靠的大树。
可是村里的人,没一个是那样的一棵大树。男人们一个个都势利,小家子气,最多算是鼠流之辈。要么也像瘸子一样,好赌,贪婪,懒惰。反正他懒惰,她则比他更懒惰,她可不像她的母亲,要去撑着父亲村庄里的家,她可从没打算过。
既然找不到像她的第一个男人那样让她崇拜的人,她也可以凑合着打发一下无聊的岁月。实际上她的心境与当初已经发生了变化,她再不会像小女孩一样去崇拜谁了,应该说她的周围再也找不到一个她可以用来崇拜的人。回头看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不过也是个愚蠢的混混而已,但是那时候的岁月总之还是幸福的。
她不打算大好年龄在瘸子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第一次在村里找的男人,是村里的一个小子,嫩犊子,却也是身材健硕的男人。
那天,他在田野里挥动着锄头,裸露的古铜色肌肤下,是健硕的肌肉,她像森林里的母豹子一般看到了猎物。挑逗,她可是个高手,或者说她生来就会,没有任何人教她,她是无师自通的,不然,也不会在她自己未弄明白风骚为何物时被母亲贴上骚货的标签了。
一个没有任何经验与经历的小子哪里有定力把持,她只不过背了个背篓摔倒在他面前,他就已经被俘。
年轻小伙子有使不完的劲,事后她对瘸子没有一点的亏欠,对瘸子两姐弟的恨只有日益增加,没有递减。他们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若不是老谋深算的姐姐,还有那个让她倍感屈辱的弟弟瘸子,她又何尝会落到这步田地?
每当想起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嫁给一个瘸子,她就在年轻男人的怀里更加的放纵,以此来满足自己报复的快感,一同带来的还有更多的新鲜刺激。
年轻的毛头小伙子不好的缺点是不知道收敛,他像是被她开发的一口深井。从前他的世界是一片干涸,从此后井水深茂,她害怕被淹死。她尽管不爱这个地方,但是也不能把它搞的太臭了,就像兔子洞穴周围的草一样,如果拔掉就没得任何的庇护了。毕竟目前她还生活在这里,有时候,人是不得不逼迫于环境的,就像她当初委屈于饭店,并且答应嫁给瘸子,她当时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虽然她也知道当时是自己的缓兵之计,其实那更该说是姐姐男人的缓兵之计才对。但真正对于她来说,她真的还没有万无一失的计谋,她其实是不知道将来的路到底是怎么样的,那些美好的未来,毕竟是她做美梦的时候幻想来的,人有时候,不得不做一棵随风落脚的蒲公英。
好在,村里的男女结婚的年龄都早,小伙子很快找了媳妇结了婚。她也就打算彻底和他断了。
人处在一个自己不想呆却又不得不呆的地方的时候,大概就学会了自我催眠,她就是那样,试着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昨天的痛苦,忘记眼前的困境,也不用去想未来是什么样子,她就是在那样的纸醉金迷里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样子。
她后来遇到的一个老男人。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接受不了,不过在情欲绽开的那刻,她没想到她原来也会喜欢。男人满腮的短胡子扎得她有些疼,粗造的皮肤上还有褐色与深色的斑斑点点,也许是与生带来的,也许是岁月的叠加留下的印记,那些印记让他有了一种沧桑感。在那一刻,她居然是接纳的。那时候她也很不明白自己,为何可以接受那看来老而丑的男人,反而任何时候都不能真正的接受瘸子。当时居然觉得那男人不是老而丑的,而是可以放入怀里的沧桑,或许是她本身也有了沧桑的味道了,就如同类找到了组织。谁也想不到,她看起来依然的年轻啊,依然的美貌,身段曼妙,但那沧桑,她想是村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曾体验到的。
那个老男人,却像是枯木又逢春一般,努力去迎合她,讨好她。虽然那样,但他身上有着那片土地生活的从容与安定,坚守与笃定。那一刻她的心是安定的,也许注定她是一株远方漂来的浮萍,想要寻找依托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是一种藤曼想要缠绕大树的本能,那一刻,她有些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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