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运程,皆有定数。只可微调,不可逆转。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此时卧佛寺内院,一老僧正盘坐在一尊石佛前禅定,忽然微风徐徐,石佛旁的思维树飘落下几片枯黄的落叶。
一道身影从门口缓缓走来,男子身材中等棱角分明的五官略带点点秀气。看着背对禅定的老僧男子眼眸闪烁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片刻,老僧背对着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轻轻地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宋居士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右手拭起飘落的叶子若有所思的摆弄着。
男子无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家的事情老师傅你应该知道吧?”随即看向石佛他希望老僧能给予答案。毕竟老僧的本事高明,也算是一名高僧。
老僧顿了顿,犹豫良久转过身看着男子,清明的眼里夹杂着一丝同情。“普通家庭的宋家短短三十年就成了凡越市的豪门,你当居士多年也明白里面有什么改变。”老僧看着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男子眼神微变,手不自觉地搓了起来。“是风水方面,还是鬼神方面。”眼里满是不解的神色。
如今宋家从老到小,接二连三的一睡就再也没醒过来,医院也查不出什么自己也只能求助于这些。
老僧拿出三枚甩子手里轻轻晃着,随即丢向地面,低下头用手仔细盘算。“与风水没多大关系,但鬼神方面的因果也只大不小。”老僧捡起甩子平静地看向男子。
男子呆呆的望着天好像在想着什么,老僧见状接着说道:“但我个人是不建议你参与进去的。“良久,男生收敛悲伤的神情,无奈地说道:“老师傅假如哪天我走了,记得帮我超度一番。”脸上露出苦笑随后转身离去。
入定的老僧再次睁开双眼与石佛对视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宋宇亢如果受点小伤就能解决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哪有宋宇亢想的这么简单。与鬼神交易自古以来都是大忌啊!
宋宇亢开着车,脑海里思绪万千,脸上也越发的沉重,家里的人都一睡不起,没想到竟与鬼神有关。自己如今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宋宇亢不耐烦地敲了下敲方向盘。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看到陌生号码忍着怒气把手机接通,不爽地说道:“谁啊。”明明自己为此事都与外界断联了。”
电话那头停顿一会,老头地声音便传了出来,臭小子我是宋长青,我已经赶到医院了。宋宇亢的眼神一亮,二爷来了兴许他知道些什么,急忙加快车速赶往医院。
推开房门就看见二爷手托着旱烟袋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好生惬意。宋宇亢眼底不由一红,二爷还有心思抽大烟。不满地说道:“二爷你还有心情抽,你看看如今都什么样了!”
二爷听后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烟。精明的眼神里透露了一些无奈,幽幽说道:“唉,你急什么你急他们就能好,这事还不是你爷他太贪了。”
宋宇亢疑惑地看向二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爷也不打哈哈缓缓道来,原本宋宇亢爷爷这一脉特穷,甚至连吃饱饭都困难,爷爷就去找道观的人看看。
这一看就发现老祖宗以及子孙阴德过少气运低迷,那道士就给宋宇亢爷爷支了一招“借运”,但谁会愿意把好运借给别人呢?道士就给他介绍了一位“贵人”。
二爷瞅了病床上的爷爷几眼,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你爷爷自从找到了那位贵人运气那叫一个夸张啊。不到五年就有车有房,我也好奇就去算了算这位贵人,但没想到你爷爷竟然和那边的人做交易。”二爷说完眼里满是无奈与同情的神色。
人穷怕了真的是什么事都做的出,宋宇亢抬起头看向天花板痴痴地问道:“是哪里的贵人?”二爷细长地手指轻轻的叩在身旁的桌子上,节奏平稳意味深处。
片刻,二爷的眼眸闪过一道微光,看向宋宇亢严肃地说道:“还记的老家祖坟对面的那座大山么?”宋宇亢仔细回想,但自己曾经在哪山闲逛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庙宇。
二爷又继续:“那座山不是有个乱坟岗么那位贵人就在那。”宋宇亢一听脸上微变,贵人竟是孤魂野鬼。但能有如此气运的鬼,不是鬼王就是灵鬼。
处理不好子孙可就要遭殃了。
“宇亢啊,你明天就去一趟哪怕不成去求求情也好。”二爷一面抽着旱烟,一边徐徐说道,只不过眼神里复杂的神色愈发明显。
按照二爷的吩咐第二天,宋宇亢便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本来还想带几个人一同前往的,可谁知二爷不允许,毕竟交易之事只能宋家人自行上山。
晚上宋宇亢独自拿着手电,慢慢走着想到曾经那块寸草不生的野地竟然是乱葬岗时,心里就莫名的感到慌张。
本就是夜晚阴风冷飕飕地刮着,轻抚在宋宇亢的身上,他早已是满身冷汗。本想叫上二爷可谁知,他说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
走了一阵在月华的照亮下,熟悉而又陌生的乱葬岗出现在眼前。四周阴森森地,仿佛有什么再盯着自己一样。宋宇亢紧张地发抖,但还是麻溜地从背包里拿出香烛。
点上一把香随即插满整个乱葬岗,之后原本静悄悄地四周顿时阴风阵阵,香火定会吸引更多的孤魂野鬼前来,宋宇亢见状等待片刻就用起二爷给的方法。
整了整嗓子,盯着乱葬岗大声喊道:“宋家子孙前来拜会,请这里的正主现身吧!”他在卧佛寺呆了这么久,就没见过鬼能显出来,如今他倒是想瞧瞧这位贵人真那么夸张嘛。
等待良久却依旧没啥反应。四周窸窣地声响倒是不断,宋宇亢凝重环视一遍周围,转过头再看向乱坟岗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无数黑影在香火前转来转去,还有白色的影子站在一旁看向自己。
寒意顿时涌上心头,宋宇亢不由得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踉跄地后退几步。从包里掏出一瓶酒喝上两口,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宋宇亢拭了下冷汗咬咬牙继续喊道:“我找的是正主不是你们。”
一道青烟从乱坟岗深处溢出,原本围绕在香火的黑影和白影慢慢的消失不见。这些鬼就这么害怕这位正主么?宋宇亢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的。
仔细地盯着青烟的宋宇亢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想等下自己说话要注意些,不然就是老寿星上吊。此时不远处的山沟里,一个黑色身影正静静地眺望着。
月光的照耀下发现黑影身上竟贴了几道黄符,这人还时不时喃喃自语,“早知道晚上这地虫多就穿多一点了。”目光却依然不改死死盯着宋宇亢这边。
青烟虚影渐渐凝聚成一个身影,仔细一看天青色的长裙,精致的脸上眉若翠羽,虽然双眼空洞但想必生前也是个美人。出现之后便直勾勾地盯着宋宇亢 。
见她不语,宋宇亢轻声问道:“想必您就是正主了吧。”眼神里充满好奇,正主究竟是不是这位,女子依然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宋宇亢默不作声,只不过缕缕香气竟然向女子聚集。
她正在享受香火,宋宇亢也意识到,只好等待一会。吸食香火不久后,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是为宋家长辈而来?”随后女子飘向一旁的小坟靠在上面,仔细地打量起宋宇亢。
宋宇亢闻声轻轻回道:““那是自然,不然谁深夜会跑来这个鬼地方。”女子摆了摆衣袖:“你就是宋乾坤他孙子?”宋乾坤便是一直躺在病床上的爷爷。”宋宇亢脸色慌乱的微微点头。
女子拽了拽长裙,呵呵笑道:“十几年前的毛头小子,如今长这么大了。但交易就是交易,谁来求情都没有用。“女子好似察觉到宋宇亢的想法,原本和善的语气变得冷清起来。
宋宇亢无奈地攥了攥拳本来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当下只好继续看着女子:“他们究竟跟你换了什么?”女子玉手一晃雕花扇子就凭空出现,悠悠地挥着看向宋宇亢。
“宋乾坤当时来,曾用这一脉的地魂做抵押,换宋家百年运程这可是白纸黑字画押的。就算你想改也改不了。”女子冰冷的语气,仿佛在告诫宋宇亢哪怕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听后宋宇亢心里一颤,竟然用一脉的地魂来换简直就是疯了,但为何自己却没事。女子空洞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不等他问就冷笑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常年待在一个寺庙里被里面的神明护着。”
说到这女子不满的摆弄起扇子来,宋宇亢如今也唯另寻他法,这女子根本就没给商量的余地,忽然黑影猛地冲了出来。把黄符往天上一抛,掐着手决飞快地念叨:“阴阳无极,乾坤借法,万鬼伏诛,急急如意令。”
女子身形一顿,仿佛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样。泛白的脸上满是怒气,“无耻小辈竟敢算计我,等我破开结界必让你生不如死。”女子歇斯底里地尖声吼叫着。宋宇亢脸上满是惊悚。
看清来身旁来人的时候,宋宇亢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二爷心里也镇静下来,毕竟二爷还是有点本事的,只见二爷一脸歉意地说道:“这位贵人刚刚得罪了,只不过这样好商量一些。”
女子也不在挣扎,冰冷冷地说道:你想商量些什么?二爷嘿嘿笑着,“白纸黑字画押的,也只是宋乾坤一人,其他的人本就被蒙在鼓里,贵人你若强行掠走其他人地魂,对你这一身阴德可不好啊。”
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二爷,女子淡然冷笑:“那又如何,血手印为证我就想收就收,我还不忌讳到为了些阴德连这些都不敢做。”女子用不屑地神情瞟了二爷几眼。
“我让宋乾坤这一脉供您为座上宾,香火供奉以您名义做些功德此般如何?”二爷见硬的不成低了低语气,只不过女子依然不为所动,不善地瞪着二爷:“宋乾坤他们这一脉的地魂我要定了,宋长青你不该多管闲事的。”
二爷脸上越发沉重不禁皱了皱眉,这女子果真如他想的一样棘手。思绪片刻,靠近宋宇亢低声说道:“你先回村子,这交给我。”二爷的语气格外严肃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拎起布包宋宇亢刚要离去,女子嘴角微扬原本空洞的眼神竟发出闪光,四周的黄符不约而同的燃烧起来,身形极速向宋宇亢掠近。分神的二爷也顿时反应过来,挡在宋宇亢身前。
左手掐着法决,右手挥舞起铜币小剑。无形的结界把女子死死挡住,宋宇亢被吓得直哆嗦,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心里暗骂死女鬼竟然还搞后背偷袭。
“臭小子还不快走!”二爷背对着宋宇亢怒吼到,如今年纪的自己对付这女子本就十分的吃力,如果再要保护宋宇亢不就等于送死么。二爷脚底顺势踩起了七星步为接下来准备。
女子见状,收敛了笑意严肃起来。左手隔空对着宋宇亢一张,黑色鬼气一闪而过卧佛寺赠予的手链随即断开,宋宇亢也相继倒下。二爷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随即冷哼一声。
铜币小剑瞬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女子直接被击飞出去。二爷急忙回过身把黄符贴在宋宇亢身上,心想宋乾坤这老东西不会是给祖籍给女鬼看过了吧,祖籍册可是记载了一脉的生辰八字的 。
贴完黄符二爷以最快速度给宋宇亢封身。这样就算进行勾魂也是无效行为。但女子怎会给二爷得逞,玉手一晃百鬼夜行,无数呲牙咧嘴的恶鬼向二爷袭来。
卧佛寺深处,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的老僧猛地睁眼,自己送给宋宇亢的链子终究还是断了。沉思良久,不再休息披上袈裟跑到石佛前,继续禅定起来。
大山这边二爷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但还是一手持铜币小剑挡着恶鬼。一手在宋宇亢身上画着符咒,原本年纪就大这样子高强度的施法让二爷身体耗损极大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封完身宋宇亢三魂稳定,慢慢的从沉睡中清醒,但身子依然是不能掌控。二爷也回头处理掉女子召唤出来的恶鬼,如今只剩女子和二爷两个。
女子不满地瞪着二爷,恶狠狠地说道:“宋长青你真是行啊,一己之力抵挡了我这么久,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二爷难看的脸挤出苦笑:“没办法这可是老坤家的独苗啊。”
女子也不善罢甘休,不留余地地杀向二爷。二爷用风烛残年的身体死死托着女子,让宋宇亢不受控制的身体也不由得眼睛通红。过去良久,二爷的体力也逐渐耗尽,女子的攻击也越来越行云流水。
快要顶不住的二爷,叹了一口气从怀了拿出个草人。再这样下去两人都走不了,把精血点在草人上,嘴里已经默念着秘术。女子见此诡异一笑半吊子的秘术有何可惧。
片刻草人竟自己燃烧起来,女子幽怨地眼神死死盯着二爷,但女子没想到自己竟也同稻草人一样被绿烧灼着,尖叫道:哪怕我魂飞魄散也要诅咒你宋长青你不得好死。”
女子怨恨眼神死死地盯着两人,被绿火烧灼着直到化作一缕缕鬼气,看得宋宇亢一愣一愣的就这么完事了。但搞定女子后二爷也相继昏倒,这应该就是施展秘术后遗症。
翌日,宋宇亢一瘸一拐的背着二爷走回了家。事情也基本是解决妥了,只是二爷昏倒不知何时才能醒,把二爷安顿好宋宇亢躺在睡椅上就昏睡过去,这段时间他真是太累了。
下午晚霞退去,宋宇亢才睡醒。此时二爷在炕上半躺着抽着旱烟。眼神凝重的看着窗外,宋宇亢疑惑问道:“二爷事情不是解决了么,还有啥饭心的?”
白了宋宇亢一眼,二爷骂骂咧咧地说:“家里那几个的地魂还没找回呢。”宋宇亢喝下一口早已微凉的咖啡睁大眼睛,“那我们试试招魂怎么样?”
二爷边吐烟雾边讲:“这不是丢魂,这地魂摆明是被那女的锁走的根本找不回来。”说这话时眼里满是惆怅。
原本打算先讨好女子要回地魂,但如今都鱼死网破了,只有把她灭掉。但宋乾坤这一脉的人除了宇亢,看来要么就是植物人要么就是精神病患。二爷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多说。
第三天宋宇亢就带着二爷回凡越市,待在老家毕竟什么都不能解决。二爷最后也提出两种办法,一种就是找到愿意承担因果的人让其继续寻找地魂几率虽小但还是可行的。
二就是靠这些年得的钱给这一脉的人过过安生日子。二爷在这次出手后越发的不如从前,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不过休息几日后二爷就提出要回去修养,大都市的生活不适合他。
临别时,二爷叫宋宇亢来到一旁,低声说道:“臭小子二爷要你帮我办一件事。”黯淡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宋宇亢诧异地下意识用手挠了挠头。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二爷你就说吧。”宋宇亢也没有犹豫直接说道,二爷忧郁地看了眼病房的爷爷:“以后我不在了记得帮助一下阿妹他们,他们还小不一定能解决事情。”
听到这话宋宇亢脸色微变:“二爷别说这话啊,您在我小时候不常说自己活得比我爷爷久么。如今也怎么说起丧气话了。”
阿妹便是二爷这一脉的后代,如今这话怎么像是在托孤。二爷随后也只是笑了笑就不再说些什么,拿起旱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天空阴沉沉地仿佛随即就要下起雨来,二爷又吩咐了几句,便和阿妹回家去了。二爷前脚刚走,天便开始下起倾盆大雨,宋宇亢抬头看了看转身走进医院。百来年好运换回来的钱,足以让宋乾坤这一脉的人在医院待几一辈子。
三个月后,宋宇亢再一次来到了卧佛寺。看着熟悉地一切,有种奇怪的心情出现在心头,这一场交易改变了平平无奇的宋家,但又不让宋家有福可享,真是有些不值得。
老僧披着僧袍,正准备要敲响山前的大钟。当看到宋宇亢时眼神却变得诧异,明明这因果他也有所触及,但为何竟然完好无损。老僧估算过最少也会受点伤才对。
于是,向这边快步走来。宋宇亢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光彩,苦笑说道:老和尚怎么了想我了?
老僧走近,明净的眼神定定观望着宋宇亢,片刻好像发现了什么眉头一皱。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已竟有人为宋宇亢挡下这一劫,只不过他还没有发现罢了。随后把手里长棍递给宋宇亢,宋宇亢疑惑地看了一眼老僧。
老僧才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一段因果也算过去了,去敲敲钟提提神。”思绪良久宋宇亢接过长棍向大钟走去。大钟两旁的刻字却格外的显眼,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宋宇亢见状犹豫一阵,整了整杂乱的心思长棍猛地敲响大钟。咚咚咚地钟声在卧佛寺内回荡良久。钟声刚停宋宇亢的手机便再次响起。
就在刚才,二爷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