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红楼梦》,一曲荡气回肠的悲歌,一卷盛世颓唐的画轴,一首扣人心弦的诗篇,让人陶醉,使人心酸,又有多少人在默默地流泪。是我们被里面的故事感动了,还是她们就是生活中我们的投影?
说《红楼》是一部女人的诗歌一点都不为过。里面林林种种上千号人,大多数都是女性。小姐,丫鬟,主妇,嬷嬷,农村老太太,深山小尼姑,深宫里位高权重的贵妃,乡野间卖人为奴的少女……她们的心里倒不完的酸楚,她们眼中流不完的泪花,都在向我们诉说着那一段尘封在故事里的故事。
故事里的事,到底是与不是?就来看看这些丫鬟吧!
所谓宰相门卫七品官,在宁荣两府这样的深宅大院里,丫鬟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红楼里的丫鬟大体分三类:头等,二等,三等。头等丫鬟就是近身伺候,帮主子铺床叠被,洗漱上妆,打点主子近前的事,就比如怡红院里的袭人,麝月,晴雯等。二等丫鬟就是做些靠边的事,如果头等丫鬟给主子洗脸,二等丫鬟就端端洗脸水等。芳官,秋纹就是宝玉的二等丫鬟吧!至于三等丫鬟,就是扫扫地,洗洗衣服什么的,根本进不得身,很多甚至叫不出名字来。至于在头等丫鬟里,最重要,领头的那个就是大丫鬟了!统领所有丫鬟,打点上下的琐事,就是主子身边的小管家。贾母身边的鸳鸯,王熙凤近前的平儿,围绕宝玉忙得团团转的袭人,陪着黛玉从头到尾的紫娟……都是头等丫鬟!
鸳鸯,贾府里的原生丫头。她父母都是贾府里的仆从,她生在贾府,长在贾府,注定了是贾府的丫鬟。由于活泼客人,聪明乖觉,甚得老太太的喜爱,顺理成章的就成了老太太的头等大丫鬟。作为老太太的代言人,她在贾府丫鬟里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贾府的正主见了她也是和颜悦色的,贾琏,王熙凤等人碰到她还得起身让座,可见她身份之高,地位之崇。可是尽管这样,她也没有仗势欺人,以势压人,反而是和颜悦色,与人为善,深得贾府上下人等的认可与喜爱!心地善良的她更是生得花容月貌,贾母在时她广受欢迎,深得人心。可是贾母辞世后,她不就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任人欺负了吗?首先站出来的就是贾赦。他贪图鸳鸯美色,强拉鸳鸯为妾,鸳鸯宁死不从,又反抗不了,最后只得悬梁自尽,把自己永远留在贾母生活了七十年的深宅大院里,也许这就是她注定的命运:长在贾府,也要结束在贾府。当她闭上眼时也许在想:“这辈子能跟在老太太身边,值了,虽然没有一个真心爱人,但如果天下男人都像贾府里的那样,还不如就这么去了!”
紫娟,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甚至是另类。她本是贾母旗下的一个二等丫鬟,原名鹦哥,贾母见黛玉孤苦伶仃,就把鹦哥指派到黛玉身边,黛玉将其改名为紫娟。在黛玉身边十几个丫鬟里,她是最得力的,甚至是唯一的知己。黛玉从小就孤苦,进贾府后更是闲静少言,极为孤僻。紫娟聪明伶俐,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平时少不了好言劝慰,有时情到深处更是加以辞色。与其说是她把黛玉当主子,还不如说她把黛玉当姐妹,当知己。作为从小接受奴仆教育的她,心中所想的就是服从,顺从,听从。在贾母身边时就安安心心当个小丫头,不偷懒,不出头,不惹事,不卖乖,贾母就是她的一切。到了黛玉身边时就老老实实做个大丫鬟,想黛玉所想,思黛玉所思。黛玉就是她的中心。她只想为黛玉排忧解难,只想让黛玉不失本性,在黛玉屡教不改时,她也少不了恶语相向。就黛玉这么个动不动就潸然泪下的人,敢对她说重话的人不多,她能听进去的更是绝无仅有,足见紫娟的特别之处。其实紫娟并不是想对黛玉说重话,温柔贤淑的她更不喜欢说重话,她只是根特不成钢,在夜深人静时她为黛玉垂泪的时候还少吗?她真的只是想让黛玉能好好的,能坚强起来,能开朗一点,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也许是黛玉的性格使然,到头来,紫娟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凤姐是个很能干的人,她都成了贾府上上下下的总管家了。可是再能干的人也没有三头六臂啊,能力再强也有力所不及之时啊!再看看我们的凤姐,不管什么大事小情,她都能做到头头是道,都能做到井然有序。因为她能干,更因为她身边有平儿。平儿自小就跟在凤姐身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把凤姐的本事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在内,帮忙处理点日常琐事,在外,替凤姐上下打点,时不时的还要夹在凤姐和贾琏之间,顺带调解一下夫妻关系,真可谓是肱骨之臣。身为丫鬟的她倒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大气,管理阶层的豁达。但又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反而有种平易近人的亲切,平时和各房丫鬟的关系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不和谁拉帮结派,也不让人觉得她生疏。这么个人嫁到殷实之家做个正室绝不为过,可是她还是成了贾琏的妾室。不管她愿意与否,不管凤姐能不能想得开,她都从凤姐的得力下属变成了“妹妹”。在凤姐寿终正寝之时更是直接被贾琏扶正,也算是苦尽甘来,修成正果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主子是别人的正室,贴身丫头必然也是这个人的姬妾。平儿也只是在重复上千年的铁律,也许有真情实感,或许是情非得已?谁知道呢。但不管怎么样,这对平儿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在红楼丫鬟里,上吊者有之,投井者有之,郁郁而终者也有之,客死他乡者亦有之……与她们相比,平儿也算是幸福的了。特别是当贾府败落时,她想方设法,冒着生命危险护送巧姐出府,让她免受屠夫,好歹也自己跟了一辈子的主子留了点骨血,就当是对凤姐真心相待的回报吧!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贾府的重点是怡红院,红楼梦的中心是宝玉,作为中心人物的贴身大丫鬟,袭人自有其独到之处。袭人,姓花,原名珍珠,原在贾母手下为仆,甚得贾母喜爱,眼见宝玉一天天长大,贾母就把花珍珠派去服侍宝玉了,宝玉见珍珠生得出水芙蓉,又天生带一股幽香,就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袭人——花香袭人。宝玉甚得贾母喜爱,自己又是个厮混在脂粉堆里的人,他的房里丫鬟就是最多的。作为大丫鬟的袭人,就要统领好这一群各式各样的丫头:桀骜不驯的晴雯,唯命是从的麝月,活泼可人的芳官,媚上侮下的秋纹……在被她们弄得心力交瘁时还要伺候好自己的顶头上司,着实不易。她举止大方,彬彬有礼。温柔可人又不失典雅,情不自禁又进退有度。在她眼中,宝玉既是主子,也是弟弟,她对宝玉既像主子那样供着,也像弟弟那样宠着。深怕磕着了碰着了。当宝玉因芳官的事被贾政打后伤痕累累地抬进怡红院时,袭人的一颗心都碎了,哭都哭不出来了,她宁愿那一下下戒尺是打在自己身上。袭人被贾母派到宝玉身边的时候正值少女怀春,情窦初开之时,宝玉本就是人中龙凤,时间一长,对宝玉暗生情愫也是在所难免之时。只是她恪守本分,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有把那份情深深地埋在心里,让那份痴沉沉地根植心田。哪怕是帮宝玉行成人礼,也只能留在心里,久久地回忆。带着丝丝甜蜜和点点酸楚,她遇到了蒋玉菡,玉带传情,宝玉牵线,就此成就一段佳话。这对袭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宝玉是她的主子,仅此而已!在蒋玉菡的倾慕下,袭人走出了贾府,再回首看那破败的贾府,萧索的大观园时,那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也够她用一辈子去回味了。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晴雯,一个不得不说的丫鬟。她虽不是宝玉府里的大丫鬟,但也是头等丫鬟。她相貌清丽脱俗,典雅质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心灵手巧,精于女工,怡红院里当数她的女红最好。聪明伶俐而又心地纯洁,做好自己的事,当好自己的差,不阿谀奉承,不巧言献媚,不去巴结任何人,只是做好自己。当生气的时候,一把把纸扇撕了又撕,开心的时候就痛痛快快地笑,伤心时就撕心裂肺地哭,不掩饰自己,不刻意伪装自己。因为她相信,只有最真实的才是最可爱的!心直口快的她不是不聪明,而是不想去装,不想在既定的角色里一遍遍地演戏。得罪了王夫人不是不自知,而是不在乎,是一份视权贵如浮尘的洒脱,是一种追求自我的勇敢。心直口快,心无城府的她也算是大观园的另类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得宝玉喜欢和重用。对于宝玉,她有情,是对主人的依恋,还是男女情愫?亦或是皆有?她知道自己只是个丫鬟,从不敢越矩,她也不想攀高枝,宝玉身边一直围绕着黛玉宝钗,她只能在深幽处静静地等着,痴痴地盼着。盼着……盼着……盼来的却不是宝玉的垂青,而是王夫人的刁难,最后甚至被王夫人赶出了贾府。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最后只能客居在一个远房亲戚家。宝玉听说她病了去看她时,看到的是黑屋,冷灶,硬床,薄被,还龟缩在被子里不住的打颤,一声声无力的咳嗽似乎是在讽刺以前那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宝玉在她床前流的泪不正是在哀其不幸吗?当宝玉走了过后,她也走了,离开了这个繁花似锦却不知该不该留恋的世间。
红楼丫鬟数不胜数,她们都在特定的位置扮演着各自早以设定好的角色。她们在为红楼添砖加瓦,红楼也为她们披上红妆。她们见证了贾府的花团锦簇,她们伴随了大观园的断壁残垣。当繁华不再、物是人非之时,对她们来说又何尝不是解脱呢?也许她们本就不该生活在红楼里,但是却伴随了贾府的整个历程。当贾府颓败之时,才是她们自己人生的开始。
也许她们之中的谁会是几十年后的另一个贾母,或许她们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完了一生。又有谁知道呢?生活,本就是这么永无止境地重复着,或喜。或忧。或甘。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