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严经中,佛说印度罗城中,有一个怪人,一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看到镜子中的形象有鼻子有眼,面容姣好,喜欢上了镜子中的人。突然意识到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面容,觉得自己真正的面目很丑陋,以为是自己撞见了鬼,很惊恐,于是发了疯,满街狂走。
佛举这个例子是为了回答富楼那的问题“一切众生何因有妄?自蔽妙明?”。众生为什么升起妄念臆想,遮蔽了自身的妙明本体。这里的比喻使人更加看清楚自己的行为,就像放大镜的效果,原本细微的感知需要具体深入才能被捕获思考明了。佛之后还说了关于此人行为的一段论述,暂且不说,先以演若达多的行为来观照我们自身的行为。
我们每天都会照镜子,梳头、洗脸、刷牙、整装。我们只能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样子,正常的人都知道镜中人就是自己。而演若达多却觉得镜中人怎么这么美啊,以至于不相信这是自己,那么自己又在何处?
看到镜中自己的美而自惭形愧,遗失了自己。这让人不禁想到,偶尔面对镜子,总有那么一瞬间,会想:镜中的这个人似乎即熟悉又陌生,我们怎么就从还停留记忆的那个时空转到了此时此地的时空,怎么从那时的自己变为了此时此刻的自己。这种轻微的恍惚,让人如在梦中,不知所处。佛说的例子就是对这个时刻的放大效果,身处此时的我们有点惊恐,而我们又习惯性的将这种惊恐忽视了。就好像,我们似乎知道自己在梦中,出于习惯性的懒惰,继续让自己停留在梦中。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可这样的人不都是你你我我么?
演若达多的行为和佛的放大镜让人反观自己的行为,为某个疑惑而不解的瞬间有了一个明晰的答案和思维的开启。演若达多的行为是什么?查了下资料,在现代的精神病学分类中,演若达多相当于一个精神分裂(早期)患者,症状表现为一种对颜面五官的感知觉障碍,不断地照镜子,坚持认为自己的脸形非常难看,感觉自己的鼻、唇等存在严重缺陷或严重变形,为了证实这种变化,或关注它的发展变化,所以表现为经常照镜子的行为,称为“窥镜症”。
在楞严经中,“晨朝以镜照面”“嗔责己头”“以为魑魅”等等描述与窥镜症相仿,不过似乎演若达多病得更重一点,他不但认为自己的头如魑魅,甚至还认为自己的头不在了,为了找头,除了窥镜,还“无状狂走”,无论是认知、情绪还是行为都极度狂乱,是一种比较极端的错妄现象。在佛陀看来,正常人也错妄,大家都无明,只是与演若达多相比没有那么夸张,这里是拿演若达多这个放大镜来比例妄执无因的道理。这与心理学中,人人都有精神病,只是程度不同的理论相似。
那么,演若达多为什么会这样分不清自己,出现认知混乱,甚至“无状狂走”?佛在后面紧跟着论述了一大段:“佛告阿难。即如城中演若达多。狂性因缘。若得灭除。则不狂性自然而出。因缘自然。理穷于是。阿难。演若达多。头本自然。本自其然。无然非自。何因缘故。怖头狂走。若自然头因缘故狂。何不自然因缘故失。本头不失。狂怖妄出。曾无变易。何藉因缘。本狂自然。本有狂怖。未狂之际。狂何所潜。不狂自然。头本无妄。何为狂走。若悟本头。识知狂走。因缘自然。俱为戏论。”
佛在这里说了三层意思:第一,演若达多本来就有癫狂的本性在,如果癫狂断歇了,就自然明了菩提心。第二,演若达多的头本来就在,这个是自然的存在。这个存在没有原因。第三,演若达多的妄想是自然潜伏的,是本身具有的,对镜中的自己生出了臆想,而想到自己的头不在了,这是是在臆想之中臆想。如果能够悟到本性的清净存在,就看到了自己的臆想,也就断除了狂性。
说起狂性,在国人的语境中,总让人想起孙悟空,而想到孙悟空就会想到佛祖。当将这两个意象连接起来的时候,一个压迫和一个肆意反抗的意味就出来了,这其中更多的是一种双方情绪被释放的快感,而不涉及理智的观照思考。所有的文学意象都是人构思出来,所有的文学意象都是我们自己,所有文学意象反馈出来的都是人性本身。那么,本质上,孙悟空与佛祖本身就是一个人,狂性歇,即菩提。
再唠两句家常,偶然与弟弟聊天,他听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同学聊天,说“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发现,那些上过大学的人,是不是都有点没有睡醒的样子,有点癔症”。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但是这个问题留在了脑子里,一直处于无解状态,直到读《楞严经》看到了演若达多的比喻,才心中一惊。原来,别人嘲笑你的“以梦为马,越骑越傻”,可能是真的旁观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