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今晚当你望着我，你的嘴唇受伤的表情”这样一个标题的时候，秦浩就想起了那晚看着崔昈和肖子瑜一起离开的时候的荀玲。

比生命更强大的爱情

【西班牙】海梅·吉尔·德·别德马

和你的国家的太阳一样的质地，

穿出层云：

树叶上快乐精巧的色泽，

玻璃上的光彩，一场雨

哑光的悸动。

和你的城市一样的质地，

你的城市无数玻璃窗

一样的不一样的，被时间改变：

我不认识的街道

还有鸟群居住的广场，

有个晚上我们在广场上接吻。

和你的表情一样的质地，

多年以后，

今晚当你望着我：

和你的表情一样的质地

你的嘴唇受伤的表情。

有生命质地的爱情，

不需求未来的爱情，

来自过去的现在，比生命更强大的爱情：

失而复得。

得而，复失……

在看到“今晚当你望着我，你的嘴唇受伤的表情”这样一个标题的时候，秦浩就想起了那晚看着崔昈和肖子瑜一起离开的时候的荀玲。

考试过后，班级聚餐。

“你晚上怎么不一起过来吃饭？“秦浩问荀玲。

“嗯？哦，粥没煮好啊。”想起自己最后从厨房咬着一个荷包蛋出来的时候，徐冰从客厅拿过一个装了各种菜品的碗递给她，“我们特意留给你的。”不自觉就笑了，这样的情景让荀玲想起小时候妈妈到别人家吃酒，回来的时候就会把她的那个五香蛋留给她，有时候还会给她带回来一只鸭腿，那个时候荀玲就知道当晚妈妈的桌子上没有小孩子。

“等一下又没事。”旁边周琦快人快语。

荀玲被噎得只好白他一眼。没说什么。

周琦拿了块西瓜坐到桌子边上继续看电影。那边坐着几个人，都是一个寝室的。这样的聚餐，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大家一起出来，闹腾不过一会儿，还是小圈子抱团。荀玲无奈地摇晃着手里的玻璃杯，水在光滑的杯壁上挂不了一会儿就落到了杯底，谁都逃不过。

“叮——“的一声脆响，拉回了荀玲的思绪，对面的秦浩朝她虚晃了一下啤酒瓶，两人都笑笑，让冰冷的液体穿肠而过。

“你们要看什么电影么？”李珉禹问。

荀玲摇头，“没。“

秦浩和林昭奕都意兴阑珊，让他们自己看，“我们随意。”

“你平常看什么？“

“嗯，动漫。”

“《秦时明月》？“

“以前一直有看，现在不看了，更新太慢，受不了。”

“我也是，从第一部开始追的。那时候，还是初中吧。“

“嗯。“荀玲见林昭奕在边上没有说话，问了一句，”你不看么？“

林昭奕抬眼，摇头，“我呢，喜欢看些神奇的东西。”

“像《克鲁苏神话》之类的么？“荀玲说。

林昭奕又瞥了她一眼，见她丝毫没有挖苦他的意思，赧然，“嗯，差不多，神奇的故事才有趣。”

那是之前见林昭奕看过那本书，荀玲借来看的，虽然不是很喜欢那样的类型，但出于好奇，看完了，只是后来想想很后怕，索性一股脑不相信那些奇怪生物的存在。关于自欺欺人方面，荀玲总是做得可以。不是说要想骗过别人，首先要使自己相信么。

荀玲很喜欢看别人的眼睛，尤其是漂亮的眼睛，总是会深深地吸引她，譬如女神刘亦菲的眼睛，譬如一个室友的眼睛，譬如史旻昱的眼睛，又比如林昭奕的一双眼睛。

刘亦菲的眼睛是那种如梦似幻的样子，看什么都没有多上心，看似无意，却让人上心。而室友的那双眼睛，很漂亮，大而有灵气。有的人说眼睛大，很好看，我就不赞同，只大而无神的眼睛，跟死鱼眼又有什么分别。还有一种说法是“眼睛里有水。”那样的灵动跟女神的眼睛又有不同，刘亦菲的眼睛是“有雾”，总让人抓不住；而“有水”则是灵动地在你心头跳跃的眼神，看的人心头一派清明。

关于史旻昱，是在一次社团开会的时候，史旻昱坐在荀玲前面，回过头来跟蒋周聊天，边摘下眼镜擦着，荀玲就是那时候发现史旻昱的眼睛真的很美，

“史旻昱，你的眼睛真好看。”荀玲就这么对着史旻昱说了。尤其是当史旻昱反应过来，对上他的眸子时，荀玲真的是呆了，待那束光闪了一闪瞥到别处了后，才又补上一句，“真的很漂亮。”

庆幸大家在一个社团玩的开，见荀玲也不是在开玩笑，史旻昱没有计较荀玲的话。

而眼前的那双眼睛，可谓是桃花眼了吧。这样的眼睛，荀玲二十年来只在初中的一个同桌脸上见过，她叫小煜，名字也好听。小煜喜欢在课间的时候靠在荀玲的肩上，两个人是不是地说说话，小煜有个男朋友，高高瘦瘦的男生，有一年冬天下了雪，体育课上都到操场上去玩了，看着雪地里的人群，荀玲选择在教室看书，那时候很容易满足，一本《疯狂阅读》就可以让荀玲坐上一节课。窗外不时传来嬉闹声，间或一片惊呼，许是谁被坑而遭遇围攻。木格子的窗户关不严实，凛冽的风就从窗缝中通过来，在憋了一节课的教室里洗刷着，带来的是一片清凉。教室也有三三两两在聊天的同学。

大半节课后，有同学陆续回到教室，小煜也回来了，见荀玲在看课外书，便一股脑伏到了她肩上，一下一下地耸着肩膀。

荀玲没法，手上来回翻着书页，回味着刚刚看过的故事，“笑什么。“

左肩上小煜愣了一下，又继续耸肩。

“头发都弄湿了，不会感冒啊。“荀玲拉起她耷拉在胸口的一绺头发，化了的雪水，还是那么凉。

“哎，没事儿，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要哭早哭了，还要看我在干嘛么。”荀玲白了她一眼。

“你真是，真是可恶得要命。“

“怎么了，被砸了？”

“嗯。“

“你家陆禹呢？砸回去啊。”

“嘻嘻。“小煜拿眼睛瞄她。

“你个小妖精，不要这么勾引我，你知道我喜欢你的眼睛，哪天给你剜了来。”

“哈哈哈，”小煜见荀玲没有生气，便说了下去，“刚才我们不是在下边打雪仗嘛，我敌不过他们，都被欺负死了，然后……”

“然后陆禹就来了一个英雄救美，是不是？“荀玲斜眼瞧她那股子兴奋劲儿，抢了她话头。

“啊！你怎么知道！”那双灿若桃花的眸子里闪着光，真是勾人心魄。

“哝，它告诉我的。“荀玲扬了扬手里的书，故事与生活，没有什么分别吧，把故事当了真就是生活；把生活做了假，也就是故事一则罢了。

“真的，好帅，你没看到，虽然我也没看到，我吓得闭上了眼睛。但我知道，超帅的。”

小煜转过身，仰头靠在荀玲肩上，看着天花板，笑得像个傻子。

对于漂亮的眼睛，荀玲总是不吝赞美的，但被赞好看的眼睛也只有那么几双。还有一双是在随社团去南京玩的时候，在南京的一趟地铁上遇见的。女生被挤在中间，前后不靠的位置，荀玲侧了侧身，把扶手边上的位置空出一块来，示意女生过来，女生抬眼讶异的一瞬，把荀玲惊到忘记了礼貌，瞧着女生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僵硬的“不用。”

女生个子小小的，画了彩妆，但配着那样一双眼睛也算不得不好看。

因为站得近，两个人就聊了起来，说到故乡，竟然相隔不远，就是邻镇。那一刻，女生眼里迸出的眸光叫荀玲惊艳，忍了几回，终于说出口来，“你的眼睛真好看。“

女生显然很惊讶，荀玲在她眼里看到了怀疑，便急着说“真的，真的很漂亮。“这样一来却像是弄巧成拙，但是下一刻，女生眼里的光变得柔和起来，荀玲很开心。就是那一段路，最后以到站而分开。

眼前亦是一双桃花眼，曾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见过这样的描写，《武林外史》当中有一位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千面公子”——王怜花，就是有着这样一双桃花眼的妖孽。

这边聊了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两个人，秦浩他们扭头看了一眼。是崔昈和肖子瑜，背了包，径直出去了。

“他们，回去了么。”秦浩看着他们出了大门，听到荀玲喃喃道，见她在发呆，也只虚虚应了一声。继续跟林昭奕喝酒聊天。

荀玲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转念拿过一瓶啤酒，“哎，我怎么觉得这啤酒很难喝，你们怎么喝个不停？”

“你喝过？“

“当然。就是很难喝。”

“那个，你们聊，我去看看刘玥在哪里，不然她们都走了我可怎么办。“晚上就来了荀玲、刘玥还有肖子瑜三个女生，班上女生本来就不多，下午看过房间，都不是单间的，荀玲想着跟刘玥挤一挤就好，不然占着床铺不太合适。现下肖子瑜一走，就剩荀玲和刘玥了，便借口去找刘玥。

荀玲失魂落魄地在别墅里转着，同学说刘玥已经睡觉了，那自己怎么办呢。

就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呆一会儿，可偏偏到处都是人。有那么一瞬间，荀玲想着要不要追上去，跟他们一起回去，可是这样真的很可笑啊。

偏偏，偏偏看到他们一起回去，偏偏自己要坐在客厅里。

秦浩跟林昭奕聊了有一会儿了，还没见荀玲回来，起身去了卫生间。出来还是没有见到荀玲，便四处走了走，问了楼上客厅的同学刘玥在哪里，荀玲找她。被告知刘玥已经睡觉了，而荀玲不多时上来了一趟，问完刘玥就下去了。

荀玲和崔昈、肖子瑜之间发生了什么，秦浩并不知晓，只在之前的空间看到荀玲对崔昈的表白，是的表白，明明白白的剖白，这在荀玲身上算是个意料之外。可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倒是这学期以来，肖子瑜跟崔昈走得很近，而其他的也不是别人能搞清楚的。但在刚才，看到肖子瑜和崔昈一起回去了的时候，秦浩分明看到荀玲脸上的落寞。甚至可以说是失魂落魄地走掉了。

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任由那样的一个人四处乱窜吧。即使毫无瓜葛。在四处留意荀玲的时候，秦浩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跟荀玲，所有的交集也不过是一个学期上的几节实验课在一个小组，最多不过一些课业上的交流，自己这样贸然去找她，又算什么呢？可是，一想到当时荀玲的那种表情，就觉得不应该让她一个人情况不明地呆着，这样，即使被讨厌，也没关系吧，至少，这是自己所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支持。

秦浩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扮演一个自己需要的角色，一个在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能够在自己身边，即使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好。那样，才不会觉得孤独吧。自己对荀玲的同情，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怜悯？

走进厨房的时候，看到一片狼藉，心下吓了一大跳，不过想想他们几个人一晚上搞出那么一大桌菜也是很急很乱。狭长的厨房的尽头，荀玲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哇塞，我们怎么把厨房弄成了这个样子。“秦浩边吐槽边把门口的菜叶什么的胡乱收拾了一下，丢到大垃圾袋里面，边等荀玲的回应。

“啊，嗯。”

荀玲也走过来，看了看周围，“别收拾了，收拾不了的。”

“收拾一下总会好些。“

“是吗？”

“嗯。就算收拾了还是很乱，但会有改变的。”秦浩蹲在那里，认真地说。余光瞥见荀玲抱着一瓶啤酒呆呆地蹲在一边。想必是刚才走时无意间拿的。

秦浩丢了又一个袋子，起身走到水池洗完手，“要不要帮你开？“

“嗯？”荀玲一脸疑惑。

秦浩擦着手，微抬下巴，示意她手上的啤酒。

荀玲这才反应过来，咧着嘴笑，“哦，不用，我不喜欢喝啤酒。“说完，手中的瓶子被人拿走，荀玲也没拒绝。

荀玲继续蹲在那里玩着一片莴笋叶，没过一会儿，眼前递过来一杯水，不，是啤酒，荀玲望着秦浩。

“呐，不多，没关系。“

荀玲这才接过杯子，慢慢站起身来，望着杯子里的液体发愣。

“尝一尝，”秦浩拿着剩下的瓶子跟她碰了下杯子。

仿佛又回到了初时的场景，很多东西却都已经变了。

荀玲默默拿起杯子靠近干涩的嘴唇，“那个，你怎么知道我没喝过酒？”荀玲想说些什么，发出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秦浩偏过头看了看她，咽下嘴巴里的啤酒，“猜的。”

荀玲没再追究，这本就不是一个问题。便捧了杯子微微抿了一小口，奇怪的味道在嘴巴里面游走，愣是咽了下去。

“准备干嘛？“

“啊？”

“要玩飞行棋么？我大致看懂了。”

荀玲想起下午去厨房前上蹿下跳地找人教她玩飞行棋的事情，却是连尴尬的心思都起不来。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没有必要攥在手里不放。久了哪不累啊。“

荀玲点头，从她低着头的阴影里落下一滴晶莹的液滴。

晚间有风，从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背后是一群人的狂欢。

秦浩默默站在她旁边，一点一点把那微苦的液体倒进胃里。

“好了，我酒喝完了，你的怎么还没喝完？”秦浩说着就把杯子从她手里拿走了，“不喜欢就放下咯，又没关系。”将杯子放到了一边，等荀玲洗完手，秦浩提议去玩些别的。

是啊，既然回不去了，不如就这样去玩别的。

凌晨四点，整栋房子慢慢安静了下来，荀玲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秦浩伏在桌沿上睡着了，轻手轻脚过去把音乐关了。

再等一个小时，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