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深秋到冬末的很长一段时间,是吃橘子的好时节。如果说夏天属于西瓜,那冬天无疑是属于橘子的,橘子皮从绿色到橙色,橘子肉从紧实到松软,橘子的口味从酸甜到甘美再到苦涩,伴随人们整个冬天。到了冬天,几乎家家客厅都要摆上一盘橘子,自家吃的同时也招待他人,一波没等吃光便又续上新的一波,一个冬天,不论是爱吃还是不爱吃,算上自家的、别家的和外面的,总得吃它百十个,至于那些对橘子有偏好的人,比如我,怕是要吃光几棵树吧。
吃橘子是本能,挑橘子却是学问。挑好吃的橘子,要看要摸,橘皮要紧实有光泽,凹下去的那端要平滑紧致略薄脆,有小脐且小脐成环最好,这样挑到的橘子十有八九是上品,这种橘子在一些地方被形容为母橘子。卖橘子的人常把橘子最末端的一小段枝叶保留,以此迎合人们对生鲜感的喜爱,事实证明这是对的,尤其是带着枝叶的半青黄皮橘子,看起来就美,吃起来更美。
吃完橘子,把橘子皮捏折,喷出来的汁水散到鼻腔里,香气直冲天顶,沁彻心脾。试过的人都知道,闻橘子皮比吃橘子本身更让人欲罢不能,尝试过一次便想捏折剥开的每一片橘皮,闻一闻个中滋味,闭上眼,清香袭来,久久不散。
冬天除了橘子,还有橙子。橙子作为橘子的兄弟,表现得也很出色。但因橙子皮厚不好剥,吃起来不那么方便,相比橘子,吃的人便少了很多,许多人一冬天也吃不上几个橙子。橙子比橘子甜,也比橘子酸,但自身的甜度盖过了酸度,吃起来还是甜的。橙子的瓣不明显,切的时候没有参照线,肯定是要切破橙粒的,也正因为切破了橙粒,汁水四溢,人们在闻到切开的橙子后才有强烈的食欲,两手拿起一块切好的橙子,大拇指捏着边角下按,让橙肉与皮分离,低头张嘴一口咬下去,橙子的肉与蒂一起进入口中,甘汁与唾液融合,强烈刺激着味觉腺体,唾液持续分泌,爆炸般的味觉感受由橙蒂的甘苦旋转收尾,回味无穷。
一般人的嘴是很难一口吃下一个橙子的,往往需要咬几口,或是先把半块橙子送进嘴的左边,然后斜着吃另一半,就像抬家具进出屋门那样,吃的有点费劲,但却很过瘾。吃多了会觉得嘴角被撑破,然后被酸甜的汁水莎到嘴,虽有些微疼,却根本停不下来,直至将盘里的橙子都吃光。
吃橙子的关键在于切橙子。有刀还好说,没有刀的人吃橙子就费劲了,有拿手抠皮的,扣到最后把橙子都抠烂了,只能扔掉不吃,有拿牙啃的,啃到一半就吃橙皮吃饱了。上大学时,一到冬天,食堂经常会给学员发橙子,那时没有刀,最初我也试过剥皮,却不得要领,废了好多橙子后,才慢慢找到徒手吃橙子的诀窍,直到后来,竟练成了手掰橙子的绝活,许多人慕名来学,我则倾囊以授。用拇指或是食指的指甲绕经线方向划出一圈深痕,双手握住两个半球,拇指根部用力横向慢慢掰开,便将橙子一分为二,然后一点点撕开橙皮,一边撕皮一边取橙瓣吃,方便得很。
既然说到了橘子和橙子,就不能不说柚子,我把它们称作橘子三兄弟。橘子、橙子都是从小就吃的东西,记的很清楚,唯独柚子,我怎么也想不起最初吃柚子是在什么时候。但能够确定的是,每年到这个时候,总有无数柚子要被我消灭。
我认为,美味之所以美,或美在入口的一刹那,或美在咬破食物的一瞬间,或美在下咽过喉咙前的一片刻。这其中以咬破食物的一瞬间为最高,柚子在这一点做得无与伦比,用一个词来形容最为贴切,弹牙。
以前看美食节目,主持人吃过了东西,总要做出享受的表情,很认真的描述食物的美好,弹牙一词便是那时出现在我的生词库里。劲道的面弹牙,秘制的肉弹牙,喝碗汤还弹牙,好像食物只有弹牙才好吃似的,我不服,每每看到主持人陶醉的表情,都想给他嘴里塞一块塑料泡沫,让他好好弹弹牙。
直到今冬吃了第一块儿柚子,才理解什么叫弹牙,吃到嘴里,美得受不了。剥开柚子皮,把眼睛闭上,低头深吸一口气,四溢的香气通澈心底,取一块儿送入口中,好吃到让人难为情。仲秋到初冬之际,是柚子最棒的时候,熟且不老,肉嫩汁美,甘甜清爽,十分弹牙。轻咬一口,牙被柚子粒包裹,像吃枣泥月饼黏住了一样,略一用力,柚子粒被咬断,包裹感顿失,汁液四溅在口中,柚香直入云霄。
柚子不同于橙子和橘子的特殊之处在于,柚子掰开后可以放置一段时间,柚子粒不会缩水,放置一天左右的柚子瓣表皮干掉后会更加弹牙味美,橘子和橙子则不行,稍放一会儿味道就变了。柚子肉能吃,皮也有用,虽然柚皮不像橘皮那样给人的嗅觉带来极大满足,但也有其不可小视的用途,柚皮可做糖,佐茶极佳,一杯红茶配上一块儿柚皮糖,典型的英伦风情。有科学家研究,柚子能够释放出让人快乐、宁静的味道,橘子和橙子也有相同妙处。求学的夜晚宁静而充实,橘子三兄弟是佐学的极佳伙伴。
窗外雾起,旁边传来室友的呼噜声,台灯昏黄,我剥着橘子,看书背单词写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