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晶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客栈一别的三年后。那次见面的场景令人印象深刻,但并不是美好的回忆。
那时,天下纷争不断,群雄逐鹿,各诸侯中以北都、东黎、南循最为强大,各自雄踞一方,已逐渐显现三足鼎立之势。江宁梅庄是一个独立的小势力,与东黎接壤,本来两者相安无事,但随着东黎这个邻居日益强大,开始吞并周边的小势力,江宁梅庄逐渐感到不安,与之同样不安的,还有同时与乐黎和江宁梅庄接壤的扬州齐庄。
有一天,扬州齐庄向江宁梅庄派出使者,提出合纵计,声称愿与江宁梅庄联合,共同与强邻抗衡。梅恩婆婆经过反复考量,同意参与合纵计,却不知扬州齐庄掌门人齐三语心怀鬼胎,突然撕毁刚刚签订的合约,偷袭了江宁梅庄。
那时,季立尚未加入东黎,是一位自由剑客。听说梅庄有难,他立刻奔赴相助,然而路途遥远,他到达时梅庄已是一片火海。
经过一番拼杀,季立冲入重围,在正在燃烧的大厅中找到了梅恩婆婆和梅晶。大厅中四处都是尸体,梅恩婆婆已受重伤,梅晶浑身是血,正挥舞着长剑与一位大汉对战。
季立没有迟疑,立刻加入了战斗,见来了支援,大汉吃了一惊,就这一惊之间,已被梅晶的长剑刺入胸膛,吐了几口血,缓缓倒下。
梅晶看了看季立,随即奔向倚靠在柱子上的梅恩婆婆。
“婆婆……”梅晶哽咽地喊道。
“我们快走!”季立也奔向婆婆,道,说着,他试着小心地扶起婆婆,但刚一用力,就听见梅晶的惊呼声,他低头一看,婆婆腹部有一个可怕的伤口,正在向外冒着鲜血。
“不要管我了,你们走!”婆婆虚弱地道。
“不,要走一起走!”梅晶哭道。
“傻丫头,婆婆不行了,”婆婆喘息道,“婆婆在这个庄园里过了一辈子,现在,就让婆婆留在这里吧!”
“不,不要!”梅晶道。
婆婆的目光转向季立,费力地露出一个笑容,道:“小伙子,没想到最后陪伴梅庄的却是你,谢……、谢谢!”
“我来晚了!”季立低头道,“婆婆,先不要说这么多了,我们快想办法出去!”
一根燃烧着的横梁从屋顶掉下,砸落在三人身旁,一时间火星四溅。
“带上晶儿,你们走,不然都走不了!”婆婆道。
又一根燃烧着的横梁掉了下来。
“走!”婆婆命令道,语气中充满了威严。
季立知道婆婆是对的,他缓缓放开婆婆,站起身,把一旁的梅晶拉起。
“你可知何为侠客精神?”婆婆又道。
季立摇摇头。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婆婆道。
听闻此言,季立不禁热泪盈眶,他知道婆婆的话其实是对他的期望,婆婆期望他能像一名真正的侠客一般保护梅晶的安全,但是,婆婆所说的也正是自己的志向。他游走多年,心中一直模糊地秉承着侠客精神却不自知,直到此刻,在这血与火环绕着随时可能倾覆的大厅中,老人的话如同晨钟暮鼓直抵他灵魂深处,他只觉得心灵犹如被轻轻点拨了一下,霎时间清澈透明,无喜无忧。
婆婆又转向梅晶,道:“不要报仇,好好活下去!”
“不!”梅晶流泪道。
“走!”婆婆冲二人道。
季立忍住眼泪,向婆婆深鞠一躬,拉起不断挣扎的梅晶向外冲去。
火光中,季立听见梅晶哭着大喊:“齐三语,我与你不共戴天!”
又经过了一番拼杀,在季立精妙的剑法与梅晶的烟遁双重协作下,两人终于冲出了重围。他们在江边找到一艘小船,在江上漂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在下游一处偏僻的地方上了岸。季立找了一间农舍安置好梅晶,又去附近找了些食物,可梅晶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双目总是呆呆地盯着前方,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在看。幸运的是,两人虽然经历了生死恶战,但都只受了些皮外伤。
接下来几天,梅晶开始吃一些东西,但依然不说话。季立不时外出打探消息,情况非常糟糕,梅恩婆婆被证实已经身亡,弟子们或战死,或被擒,或投降,或逃散,江宁梅庄已被彻底击垮。当季立把听到的消息告诉梅晶时,梅晶依旧什么反应也没有,但夜深人静之时,季立常能听到梅晶在隔壁轻声地哭泣,每天早上,梅晶的眼睛都肿得如同桃子一般。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每天白天季立外出打探消息,回来后告诉梅晶一天的见闻,梅晶则一直一言不发。季立一度以为他们的余生都将如此度过。
约十天后,有一天,季立外出回来,发现梅晶不在家了。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打斗的痕迹。季立疯狂地寻找,却再也没有梅晶的半点消息。
一年后,季立离开了农舍,重新成为了一名自由剑客。
又过了一年,扬州齐庄向东黎称臣,虽然仍然维持自治,但无论是当年江宁梅庄还是杨州齐庄的土地,事实上都已成为大东黎的藩篱。季立厌倦了漂流的生活,投奔东黎,凭籍JavaScript剑术,成为了东黎军情处的一名武官。
又过了五年,季立以一位间谍的身份站在南循的洛丘城,看见梅晶一身黑衣,面若冰霜,从他面前打马而过,唯一不变的,是她的衣衫上那朵精巧美丽的梅花。